在大阪做牛郎,販賣愛也錯過愛

靠給女人浪漫幻想賺錢

牛郎,指的是日本專為女性服務的男陪酒員。

這個離中國社會很遠的群體,隨著2019年“日本第一牛郎”羅蘭在中國社交網絡的爆火,逐漸被人們所知。

網上鋪天蓋地的描述中,牛郎是藝術傢,是“真正的心理咨詢師”,雖然表面上做陪酒工作,但他們擁有的高情商和帥氣造型,會把你從現實“剝離”出來,通向幸福的夢境。在日本NHK電視臺的紀錄片中,牛郎被稱作“販賣愛の男子”。

愛這種東西是金錢買不來的。牛郎業蓬勃發展的背後,是經濟騰飛之下,日本女性的空虛與男女地位的不平等。

“收拾房間花的一個小時,本可以給全東亞女性帶來幸福啊。”

視頻裡,一名滿頭金發的男子,躺在豪華酒店的床上,對鏡頭說著一些不著調的話。

他叫羅蘭,是日本傢喻戶曉的人物,被稱為“牛郎皇帝”,據說在日本最高學府東京大學讀瞭一個星期後,因為想做牛郎直接輟學瞭,26歲那年的收入達到瞭3億日元(約1780萬人民幣)。

在中國互聯網上,大傢也探討著羅蘭的帥氣與成功,用放大鏡觀察他的每一個動作,想要明白他受女生歡迎的秘密。

越來越多中國客人去光顧羅蘭的牛郎店,他的預約費漲到瞭每80分鐘10萬日元(約5900人民幣)。巨大的利益驅使下,許多牛郎效仿他,進駐中國社交網絡。

我覺得這個行業挺有意思的,平時也喜歡翻翻其他牛郎的微博,28歲的大輝便是其中一位。他微博隻有200多粉絲,平時愛發一些生活照。從他的照片看,長得很像前幾年流行的魔術師劉謙——穿著小西裝,梳著金黃中分的發型。他在25歲開始去牛郎店工作,並在3年後拿到瞭450萬日元(約26.5萬人民幣)的高額月薪。

歌舞伎町的路邊牛郎海報

關註久瞭,我成瞭大輝的老粉,於是在微博上私信問他願不願意接受我的采訪。

沒想到,他很愉快地同意瞭。

大輝出生於日本三重縣,一個盛產葡萄的海濱縣城。他父親是一名汽車廠工人,母親是傳統傢庭主婦。

大輝還有一個弟弟 ,在大輝9歲的時候,他們的父母離婚瞭,母親帶著他和弟弟在爺爺奶奶傢生活。父親和另一個女人結瞭婚,大輝和他隻是“偶爾聯系的關系”。

好在祖父對他不錯,隻要不惹事就不會管他,除瞭學習不太好,大輝的童年還算愉快。祖父蓋瞭一座新房子,讓大輝母親帶著他和弟弟倆去生活,並在那裡完成瞭學業。

日本的學制和中國類似,小學初中讀完九年後,可以選擇就讀職高或普高,大輝選擇瞭可以考大學的普高,但他認為自己沒有“讀書天賦”,想早早出去工作。讀高中那三年,他每天晚上去麥當勞和烤肉店兼職,高中畢業後,他放棄瞭考高校的機會,找瞭一份和父親一樣的汽車工廠類工作。

在汽車廠,大輝每個月可以拿到30萬日元(約1.8萬人民幣)的薪資,他隻工作瞭三個月就離職瞭。大輝的弟弟和他一起畢業,在老傢做工程腳手架,月薪有50萬日元,於是他投奔弟弟去做腳手架,一直做到25歲。

三年前的某次制作腳手架的過程中,大輝的腳不小心受傷瞭,這份工作是做不成瞭,大輝提出去大阪闖蕩的想法,母親非常支持他,覺得年輕人是應該出去見見世面。

大阪作為日本三大都市之一,是日本年輕人向往的繁華聖地。告別瞭傢鄉和母親,來到大阪後,大輝卻根本不知道能做什麼,這時候弟弟告訴他,自己曾經在牛郎店工作過,是個不錯的選擇,不妨去找找機會。

21世紀後,日本曾拍攝過多部牛郎題材的影視劇,年輕人對於牛郎工作並不排斥。固然有人單純為錢而來,但不乏仰慕知名牛郎,想一起共事的粉絲,以及通過影視劇對這份工作萌生興趣的年輕人。

大輝也看過很多牛郎主題的電視劇,當天晚上,他直接去瞭牛郎店應聘。

我問大輝為什麼準備做牛郎後不考慮去東京,東京有世界聞名的“歌舞伎町”,位於新宿的核心娛樂區,那裡是亞洲最大的“紅燈區”。僅在歌舞伎町,正規掛名的牛郎店就有300來傢,中國社交媒體上活躍的牛郎,大部分也是歌舞伎町出身。

2018年11月30日,日本東京,新宿歌舞伎町街頭 / 視覺中國

大輝告訴我,歌舞伎町的競爭壓力很大,很多都是未成年人,而在大阪25歲做牛郎是很正常的事。在他心裡,傢才是最溫暖的地方:“我們是有思鄉情結的,大阪離他老傢很近,東京太遠瞭,在大阪工作,有空還可以回傢吃祖父做的米飯。”

牛郎店是一個永遠缺人的地方,應聘進行的很順利,25歲的大輝,成為瞭一名新人牛郎。

在日本經濟起飛的80年代,牛郎店是一項邊緣化娛樂,有錢的男人們更青睞於女性服務為主的風俗店。隨著女性經濟的獨立,加上日本年輕人對婚姻的抗拒,以服務女性為主的牛郎店逐漸熱門,目標客戶也是那些出手豪爽的單身女性。

上班第一天,大輝提早瞭兩小時去會所,為瞭服務好女性客戶,第一步就是做一套屬於自己的專屬造型。

大輝造型

大輝紮瞭一頭臟辮,開領的西裝中間掛著一條佛珠項鏈。我表示這套造型是比較有男人味的,但似乎不太符合日本女孩子審美,大輝解釋道:“我們牛郎店主打的就是男子氣概,現在是屬於比較小眾的,但牛郎們的打扮還是會和普通人有很多不同,如果和普通人一樣,別人為什麼要花錢來看你?”

在動漫很流行的日本,很多女孩子來牛郎店就是為瞭見見動漫裡的“白馬王子”,牛郎們也會隨著客人的愛好,做一些動漫的造型。就算不做動漫造型,大部分人的打扮也是比較“精致”的,他們浮誇的妝容和五顏六色的長發,遮住瞭眼睛和耳朵。

牛郎如此造型更深層的原因,是日本女性對“男子氣概”的厭惡。展現男人味的造型,都會被認為是“オラオラ系(大男子主義,天天打架的混混)。”在造型上削弱男子氣概,女顧客心理上更願意接受。

大輝說:每個客人都有自己的審美,不管做什麼造型都有人喜歡有人不喜歡,但是胖和油膩絕對不行,牛郎的平均體重為50-60kg,牛郎店人手緊缺,200多斤來做牛郎的也有,但一般沒什麼業績。

整理好自己的造型,新來的牛郎還需要想一個花名,如“藍寶石”,“聖杯”等,花名一定程度上決定客人對你的第一印象,大輝走的是“閃亮”人設,,取名:“夜神.大輝”,講究一個氣質。

大輝的名片

新人牛郎入職後,需要和上月業績倒數的牛郎一起打掃店內衛生。正式開始工作前,店長還會安排前輩為新人牛郎進行禮儀培訓,每傢牛郎店都有自己的禮儀規則:為客人倒酒時,手要遮住客人的那面,防止酒液飛濺在女客人衣服上;添冰塊之前需要詢問客人,夾冰塊要橫著夾,用夾子蓋住冰塊的缺口;如果客人示意讓你坐她對面,牛郎不可以雙腿橫跨坐上去,要側身,雙手平放的坐在圓凳上。

最後,前輩把大輝的帽子摘下,服務客人時不允許帶墨鏡和帽子,業績超過200萬日元的人除外。

準備完這一切,都市的夜降臨瞭。

為瞭準備東京奧運會,日本政府曾對風俗業進行整改,牛郎店的營業時間提前至晚上6點,凌晨1點就會打烊。

天剛剛暗,大輝的牛郎店迎來瞭第一批客人,每位牛郎都有自己的固定客戶,他們會加客人的聯系方式,下次客人來之前會在Line上和牛郎店官網進行預約。

每次點名牛郎,需要支付點名+初始酒水費用,這個費用每人都不一樣,人氣越高越貴,平均為2萬日元(約1180元人民幣),初始費用不計算在業績裡,提成是通過客人額外購買香檳等禮物中獲得。

在牛郎店官網,每位牛郎都有一條簡介,展示身高、體重、星座等基本信息,排名靠上的榮譽越多,說明越有名氣越會撩。熟客通常有固定預約的牛郎,很難翻到網站下方的名單。留給新人牛郎的機會不多,抓住第一次來牛郎店玩的新客非常重要。

第一次來牛郎店的客人被稱為“初回”,隻需要支付1000日元,就可以體驗5-6位牛郎的服務 (名單輪流選取,機會公平),每位牛郎10分鐘。服務結束後,有一位牛郎可以獲得客人指名或送她離開,要是客人下次還來,大概率會發展成長期客戶。

大輝是新來的牛郎,被安排在最後一位。他非常緊張,問瞭一些客人的興趣愛好,但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十分鐘之後,客人面無表情地讓他走瞭。第一次接待客人失敗。

為瞭討得客人的芳心,每個牛郎都有自己的絕招。除瞭言語上的關心,有些牛郎還擅長肢體動作,大輝看到有一位同事習慣托著女孩的下巴盯著她兩眼放電。10分鐘結束後,每位牛郎都會送給“初回”一張名片,他前面那位躲在衣物間裡,在送給客人的名片上噴香水,希望能在客人的心裡留下印記。

在心情極度忐忑的狀態下,大輝度過瞭工作的第一天。晚上1點,他打掃完衛生,回到瞭牛郎店提供的宿舍——離牛郎店步行十分鐘距離的一個三人間。牛郎店會在工作地周圍為員工找好宿舍,保證他們有充足的休息時間,工作時衣服臟瞭也可以隨時回去換。

緊張的心態三個月之後才完全消失,第一個月,大輝沒有接待任何客戶,也沒有一分錢業績,這在牛郎店是很正常的情況。為瞭保證新人牛郎的生活需求,銷售額在30萬以下的牛郎每天有8000日元薪水。銷售額在30萬到55萬之間的,日薪漲到9000日元,等到銷售額超過55萬,可以有提成,並且不用再打掃衛生。

大輝工作的牛郎店

大輝逐漸適應瞭牛郎店的生活,面對客人也更加淡定,他發現來牛郎店的女性,大多數過得並不開心,要找到她們內心柔軟的地方,去贊美,去誇贊,還要真誠。

新來的這位“初回”是一個很可愛的妹子,身材小小的,很符合日本人的審美,但是前幾位牛郎好像沒有讓她感到滿意。大輝端著酒坐在她身邊,看瞭看女孩的模樣,剛想開口的時候,沒想到女孩先說話瞭:“你長得很有風范。”

大輝被她一句話說的有點措手不及,摸著頭笑道:“你也很可愛誒。”女孩問他:“你是一位新人牛郎嗎?”大輝隻好尷尬的回答他:“我來瞭一個多月瞭,可是還沒有客戶。”

女孩抓著他的手,表示大輝是他喜歡的類型,並且很願意支持他的工作。她還告訴大輝,自己也是一個在風俗店工作的風俗女,兩人算是同行瞭。

牛郎店百分之七十的客戶都是風俗店女子,她們在社會中比牛郎更受歧視,工作時也缺乏基本的尊重,逛牛郎店可能是她們生活中唯一的情感寄托,於是賺到錢後,風俗女轉頭就把錢花在瞭請牛郎上。

10分鐘後,女孩表示要和大輝“重喝”,“重喝”是指第一次來牛郎店的客人,花2萬日元,指名一位牛郎陪到打烊。這是大輝第一次被指名,女孩也成瞭他第一位客戶。

兩個人臉貼臉靠在一起,小聲地訴說著,像一對在講悄悄話的情侶。女孩吐槽工作,吐槽生活,大輝則在一旁安慰她,鼓勵她,時不時摸摸女孩的頭,做一些親密接觸的小動作,女孩也不抵觸,就這樣,兩個人聊到瞭深夜。

內勤組喊住大輝:“今天要打烊啦。”兩個人才從密語裡離開,在電梯口,大輝揮揮手:“我今天好像還沒有問你名字”“まなみ(真奈美)”。大輝看著客人的眼神,知道她以後還會來的。

我瞬間明白瞭,“初回”機制就是讓客人選一個最喜歡的,否則人傢下次就不來瞭。

大輝告訴我:“牛郎的工作就是要讓客人覺得我是她男友、弟弟、兒子,激發她們的母性和保護欲,也會對你投入真感情。”大輝認為,在這樣的名利場,真誠有時比套路更得人心。

大輝和同事們在一起

我表示這完全就不是正常的戀愛,金錢味還是挺重的,他沒有否認也沒有同意:“我們不就是賺錢的,大傢都知道這是一場夢,隻是客人們以為這是真的而已。但是我很享受這份工作,這些客人給瞭我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暖。”

我想到大輝和我說過他的傢庭:“是她們彌補瞭傢人對你的情感缺失嘛?”他嘆瞭口氣:“是吧,雖然我不想埋怨傢裡,但傢庭確實對我造成瞭一些影響,所以我很感謝真奈美,我對客人的感情也是真心的。”

從新人牛郎蛻變成資深牛郎後,牛郎店會針對每位牛郎打造一個人設,以購買實體廣告位放置海報,上傳社交網站,制作一些牛郎店實拍節目的方式,吸引更多的客人前來消費。

擁有一定的長期客戶後,牛郎們就要考慮自己的形象瞭。在牛郎店整容是很正常的事,首先一定要做雙眼皮,眼睛小的男生顯得很“猥瑣”,其次是削骨,隆鼻,女客人們都喜歡牙齒白的牛郎,不少人會選擇把自己牙齒全部換成潔白的假牙。在日本,醫美是很貴的醫療服務,出於對手術的恐懼,大輝沒有整過容。

沒有客人接待的時候,大輝會去幫其他同事活躍氣氛,一般這項工作是由店長去做。牛郎店的店長通常是小有名氣的“牛郎網紅”,在擁有一定的粉絲基礎和經濟條件後,會跳槽開自己一傢牛郎店,新來的客人很大一部分是他的功勞。

大輝的店長是一位主打“男子氣概”審美的明星牛郎,最高紀錄一晚上收入3千3百萬日元(約200萬人民幣),店長的收費可不便宜,很多客人來看店長一眼,再通過“初回”選擇其他牛郎,完成“重喝”指名後,店長就會坐在客人身旁做僚機:“哇,你點的這位牛郎很優秀,有哪些閃光點,是xx大學的研究生”等等,這是牛郎店的“老帶新”模式。

無論店長在不在,沒有客人的牛郎都有義務幫助其他同事撐場子,但牛郎店的同事情誼止步於此。這種銷售類工作,相互之間的競爭壓力是非常大的,來牛郎店工作沒幾天,大輝就發現瞭團體之間明爭暗鬥,他選擇不加入。晚上下瞭班,小團體人員會一起去喝酒,或者去風俗店,從風俗女那賺的錢又給風俗女送回去,大輝每天獨自一個人,上班下班,無拘無束。

大輝生日的香檳塔

牛郎店有明確的獎勵和排名機制,每天業績最好的那位牛郎,可以在大廳唱一首歌,表示今晚的榮耀屬於我瞭。每月、季度、半年,一年,牛郎店都會開表彰大會,獎勵業績前5名會擁有寫真海報,還可以在網站簡介留下一條榮譽,讓自己的排名前進一些。

大輝唱的第一首歌是在工作第4個月,真奈美一晚上給他買瞭50萬日元酒水,讓他登上瞭點歌臺,大輝唱瞭一首傑尼斯知名偶像赤西仁的《Eternal》,表達對她的感謝。

和你一起存活著

以迷人的笑容,挺著胸膛牽著手

互相依偎的走下去

期待著這樣的未來

真奈美坐在臺下,雙手緊握,像看著一位閃耀的明星,而這位明星是她的心上人。

休息時間,他還是會和真奈美聯系,兩人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吃飯,去遊樂園,逛遍大阪每一條街道,直至……把情侶能做的事都做瞭。日本法律嚴禁風俗業有賣春行為,背後的操作空間卻很大:“其實大傢都做,但是我真的喜歡才做,不喜歡的客戶我會拒絕。”

發生關系是牛郎最提升與客人之間關系的方式,所以有些牛郎“重喝”後當天晚上就和客人走瞭,我問他對真奈美是什麼樣的感情,大輝表示真的很喜歡她:“能和客人結婚是牛郎很好的一個結局,她當時也說過很喜歡我,但是我還沒考慮好,所以沒有結果。”

通過真奈美給他提供的業績,大輝曾拿到過2020年上半年的第4名,2019年6月,大輝生日那天,真奈美一個人就購買瞭200萬日元的香檳塔。

看著大輝從一個默默無名的新人成為一顆新星,真奈美由衷為大輝感到高興,但大輝爬的越高,兩人的距離反而越來越遠。

盡管牛郎是客人捧上去的,但客人對牛郎懷有的情感是仰望和愛慕。當牛郎走得越遠,客人會覺得越配不上他。

除瞭真奈美,還有一位叫咲乃(さき)的客人為大輝豪擲387萬(約23萬人民幣)買酒,每當大輝為其他女人服務。醋意盎然的真奈美就想買越貴的酒,證明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咲乃的387萬手寫賬單

牛郎的花言巧語,是那些女人這輩子聽過最動人的話。有客人因為迷戀牛郎,付不起高額的酒水費用,選擇去風俗店賣身。對牛郎動瞭真情後離婚的人也不在少數,她們以為遇見真愛,買越來越貴的酒隻為牛郎以後和她們結婚,最後卻人財兩空。

2019年5月,日本“牛郎兇殺案”登上微博熱搜,當時21歲的大學生由佳迷戀牛郎流玥,後者以結婚為幌子,每月誘騙由佳消費150萬日元,由佳不惜去風俗店賣身賺錢,滿足流玥的消費需求,在發現一切隻是騙局之後,由佳把牛郎捅成重傷,表示:“我那麼愛他,他不和我走就和我一起去死吧。”

2020年春天,日本疫情狀況逐漸嚴重,3月,日本厚生勞動省發佈瞭通知,大輝所在的牛郎店暫停營業。

疫情期間窩在傢的日子,大輝有一些同事會在傢練習才藝,很多牛郎在空餘時間都會學習街舞,音樂等技能,為以後出道成為偶像做準備。

在日本,牛郎和偶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牛郎這個職業最早在1965年出現,就是“為女顧客演出的男舞者”,當時牛郎的收入全憑女顧客心情,經過瞭幾代牛郎的摸索,才確立瞭如今的經營模式。

而日本電視臺推出“偶像”概念是在1971年,雖然社會上並不認為“偶像”是牛郎業的分支,大輝卻覺得兩者非常相似:“都是通過出賣色相賺錢,高高在上的地位,利用女人的保護欲和天性,建立情感上的親密關系。”

2008年10月11日,臺北,日本偶像團體“嵐”在小巨蛋開唱 / 視覺中國

在日本做偶像出道很難,也有龐大的地下偶像群體。地下偶像收入微薄,靠線下見面獲取微薄支持,陪睡的不在少數,和牛郎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沒有牛郎過得好。

非常多無法出道的“偶像練習生”去歌舞伎町做牛郎,他們深諳女孩們的心理,也熟悉消費打榜讓牛郎排名升級這類“養成系”玩法,和把牛郎視作男友的“女友系”玩法。失落的偶像們轉戰牛郎行業,一般都會有不錯的業績。

我問大輝有沒有想過去做偶像,他はははは笑瞭幾句:“沒有想過,我沒有藝術天分,以後要是不做牛郎瞭,我會去找一份銷售類的工作。”

沒事做的時候,大輝喜歡自己在傢看動漫,他喜歡看《鬼滅之刃》,他認為自己像《鬼滅之刃》的主角炭治郎一樣,為傢人而戰鬥。牛郎店工作穩定下來後,他告訴瞭母親自己現在是一名牛郎,母親對他給予瞭鼓勵:“這值得驕傲,能自力更生就是最好的。”

在牛郎店工作兩年,大輝的收入翻瞭幾番,拿到那麼多錢後,大輝也“失去過初心”,但他隻為瞭更好的服務客人,買瞭幾套高檔服飾,就把錢存下瞭,我問他:“以後想在大阪買房嗎,把傢人都接過來住,就和中國很多去大城市工作的人一樣。”

他搖瞭搖頭,以後還是準備回傢,大阪的房價在58萬日元-1百萬日元(3.5-6萬人民幣)每平米,對於他來說不是一個難題,但是他還是想回傢:“能在小時候生活的地方,讓傢人過上更好的生活,生活最幸福的事情。”

2020年5月底,門店禁令解除,大輝的牛郎店恢復營業。

疫情過後,來牛郎店的人也少瞭很多,大輝的長期客戶隻剩下2個。牛郎店都有賒賬業務,很多客人身上沒有錢卻總想來玩,為瞭和牛郎一時快活,也不想錢怎麼還。

惠美理(えみり)是大輝的長期客戶之一,當初她和真奈美一樣,是一眼相中大輝的“初回”,大輝曾和她關系不錯,給瞭惠美理賒賬的權限。

在牛郎店,賒賬要留下ID(身份證)復印件,老傢住址和電話。俱樂部都是連鎖的,背後有大集團。惠美理在集團旗下的連鎖牛郎店玩,用大輝的名義賒賬,刷瞭一套90多萬元的香檳塔。

發現惠美理聯系不上後,大輝帶人找到惠美理的老傢,卻被她父母告知:“你去找我女兒吧。”大輝第二次去她老傢,父母不情願地聯系瞭惠美理,最後隻拿回瞭一半費用。

聽到這裡,我緩瞭一口氣:“那剩下的怎麼辦?”客人賒賬欠下的錢,需要牛郎自己補上,45萬日元(約2萬3千元人民幣)已經是非常小的損失。

疫情導致大輝的收入少瞭一半,他感到非常焦慮,26歲的年齡,重新找一份工作也很困難,而且在牛郎店工作這幾年,他感覺到社會對牛郎店的偏見正在改觀,並思考背後的問題:為什麼日本年輕人不願結婚,卻將大把大把的錢送到風俗或牛郎店?

大輝想起自己童年時的生活,母親曾有一份不錯的工作,遵循傳統為瞭傢庭成為瞭主婦,又被父親拋棄,父親和其他女人結婚,每個月隻需要付一筆費用。離婚率高達百分之三十的日本,目睹這種傢庭慘狀的年輕人再也不願意過父母輩這樣的生活。

他不願放棄牛郎店的生活,這裡有他喜歡的酒,喜歡的人,柔軟又甜蜜,曖昧卻心安。

大輝和同事

2020年6月,大輝27歲生日,真奈美參加瞭他的生日會。那天,咲乃又為大輝辦瞭一臺300萬日元的香檳塔,從此真奈美再也沒有來過牛郎店,她告訴大輝,自己找瞭男朋友,但兩人還保持著聯系。

我問大輝:“要是給你個機會,你會和真奈美結婚嗎?”

“我挺喜歡她的,但我應該沒有機會瞭吧。”

作者 胖輝 | 翻譯 李紅 內容編輯 尼尼微 | 編輯 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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