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的愛格短篇虐文——致陸東青

致陸東青

文/卷耳白

1

致陸東青:

星期三晚上七點,我約瞭你看電影。

你這人挺有時間觀念——除瞭對我。電影開場前一小時,我發短信給你,你沒回;電影開場十分鐘,我發瞭第二條短信給你。你回我:開會,你看吧。

我被你放瞭鴿子,幸好不是頭一回。我摸黑找到座位,這部名為《我的少女時代》的青春電影正當紅。我隔壁是一對小情侶,沒多久便纏到一塊。而我,在言承旭出場時,終於哭得淚眼婆娑。我摸出手機打給你,抽泣著說:“我想見你。”

你告訴我,會議還沒結束。

電影散場後,我去地下車庫取車。紅色的甲殼蟲很顯眼,我從後備箱取出幾顆鋼釘,想也沒想便往車胎上紮。之後拍瞭拍手又給你打電話:“我的車爆胎瞭。”

你沉默片刻後問我:“在哪兒?”

你來時,我已經在陰暗的地下車庫站瞭一個小時。你的Jeep“嗖”的一下停在我旁邊,大長腿跨下來首先去查看我的甲殼蟲。我心驚膽戰卻故作鎮定,你蹲在地上搗鼓瞭半天,終於抬頭瞥瞭我一眼。那一眼讓我無所遁形。

你是如來佛祖,我是孫悟空。你看透我的小伎倆簡直易如反掌。

我像個做錯事的小孩,亦步亦趨地跟著傢長上車回傢。洗完澡出來,你正坐在沙發上看書。我穿著睡衣鉆進你懷裡,纏著你說:“今天的電影賺足瞭眼淚!”

“竟然真的請到劉德華!

“我的少女時代好像隻有教務處跟小賣部。”

……

最後我問你:“陸東青,你那會兒有沒有什麼刻骨銘心的回憶?”

你微微一僵:“睡吧,明天還要上班。”

後來我在月光下端詳你的臉。你在睡夢中亦微微蹙眉,但這絲毫不妨礙你的英俊。真奇怪,這張臉我看瞭好多年,竟還未審美疲勞。就像這麼多年我還要找千奇百怪的理由來吸引你的註意,跟我的少女時代一樣。

陸東青,哪怕現在我跟你已是夫妻。

2

致陸東青:

大學室友薇薇安曾問起我跟你的愛情故事。其實我們的初遇一點兒也不浪漫。

我大三那年,因為偷溜出去唱K被輔導員叫到辦公室。輔導員表情嚴肅地對我進行瞭教育,從“女德”講到“五講四美三熱愛”。最後他一臉沉痛地對新來的物理系助教說:“小陸你看看,現在的女學生。”

被稱為“小陸”的男人穿著深藍的長風衣,高挑瘦削,胳膊內側夾著一本書。朝我看過來時,細長的眼裡含著笑意。當時你給我的唯一印象便是顏正腿長。之前他們說物理系來瞭帥哥助教,他們沒騙我。

我特後悔當初沒選修物理。

而我追你,花瞭整整三年時間。我曾賄賂某個男生,讓他往你辦公室的抽屜裡塞情書。那些情書聲情並茂,抑揚頓挫,但都石沉大海瞭。最終,我憑著一腔孤勇在學校的小花園裡向你告白。我閉著眼睛視死如歸,等到睜開眼,你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回去吧,別又讓你們輔導員逮到。”

那個笑容瀟灑又寬容,之後的許多年我都不曾再看到。

我這人不撞南墻不回頭,於是開始做你的小尾巴。我在校門口等你上班,我在洶湧的“吃飯狂潮”中幫你打飯,我甚至偷偷幫你修理過壞掉的自行車……我簡直像個固執的瘋子。

報應很快來臨瞭。輔導員在與你談話後將我叫進瞭辦公室。你讓我別被逮到,轉身卻去打小報告。我氣急敗壞地攔住你:“陸東青,你卑鄙!”

你被我罵得莫名其妙。

幾天後你在過道上等我。我面無表情地經過,你跟在我的身後:“不管你信不信,唐鳶,我沒向輔導員談過你。”

後來我才知道,是那位“信差”出賣瞭我。我無比懊悔懷疑瞭你,以此為由請你吃飯。席間我滔滔不絕,你安靜如聽眾。末瞭你對我說:“唐鳶,你現在應該好好學習。”

挺標準的拒絕語,是我自己掩耳盜鈴。

畢業那年,我去一傢外企面試成功。我找你慶祝,你來瞭,對我說恭喜。我拉著你坐下,你搖頭:“唐鳶,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瞭。”

我開始上班,成為一名標準的白領。我總會給你打電話,你也總是掛斷。

工作第二年,我遭遇重大挫折。那晚我瘋狂地打電話給你,不斷地按著重播鍵,直到你終於接起電話。你安靜地聽我說完,告訴我:“這件事應該由你自己來決定。”

我固執已見:“我想聽聽你的建議。”

你沉默瞭一會兒說:“我已經有女朋友瞭。”

噩耗來襲,我簡直有些站立不住。

我賭氣從外企辭職瞭。我恨透瞭你,聽到你的消息卻不顧一切奔向你。他們說你因為女友遠嫁英國,從學校辭職瞭。我趕到酒吧時你已酩酊大醉,我拖著你走,你甩開我,神情冷淡:“走開。”

我們在黑暗裡無聲地拉扯,直至筋疲力盡。你蹲在地上抽煙,襯衫紐扣掉瞭一顆,頭發凌亂,滿身酒氣。我的眼淚不爭氣地流下來。你自煙霧裡瞇著眼睛看我,最後倒是笑瞭:“你哭什麼?失戀的人是我。”

我哭,是因為我珍視至極的東西,卻被旁人棄如敝屣。

“陸東青你看著我!”我丟掉你的煙,“你還有我!你還有我,陸東青!”

我跪在地上,虔誠地吻上你的唇。

你僵住,片刻後扣住我的後腦勺開始回吻我。那個吻狠狠的,帶著宣泄的意味。你抵著我的額頭,眉目深沉:“去我那裡,好嗎?”

那晚在你的公寓裡,我們如兩頭困獸。你的汗水滴在我的臉上,我閉上眼睛叫你的名字。我是風暴中的孤帆,你是沉默的海浪,一波又一波,將我高高舉起又狠狠甩落,將我撞得支離破碎。

之後我們沒再聯系,我固守著最後的驕傲卻還是失守瞭。幾天後,我如趕赴戰場般地給你打電話。你在電話那頭長久地沉默,然後問我:“唐鳶,你想結婚嗎?”

2012年初春,我嫁給瞭你。

陸東青,哪怕很多年後有人問我,最驕傲的事是什麼?我亦會毫不猶豫地告訴他,此生最驕傲的事——便是嫁給你。

陸東青,那天我騙瞭你。

我的少女時代不隻有教務處和小賣部,還有你。

樹是你,風是你,陽光是你,星空是你。

全都是你。

3

致陸東青:

從外企辭職,薇薇安介紹瞭她的大Boss給我認識。那位叫Adonis的英國男人年輕富有,有著亞麻色的頭發和迷人的藍眼睛。我們很聊得來,他請我做他的私人翻譯。我和薇薇安由同學變為同事。

看完電影的那個禮拜,我忙得腳不沾地。那天上班,我蓬頭垢面,泡兇猛的黑咖啡。薇薇安見到我後驚呼:“唐鳶,叫你們傢陸東青悠著點。”

直到午休時我才反應過來薇薇安那句話的意思。她用一種“我懂”的神情瞅我,我要怎麼解釋我的疲倦與她想的壓根兒不是一回事呢?

陸東青,那年春天,我與你的婚姻就這樣猝不及防地開始瞭。沒有婚禮也沒有蜜月,我隻跟你去瞭一趟民政局。

你在銀行找到一份工作,我住進你的公寓。我在宜傢重新買瞭床單與窗簾。最後,我看中瞭一盞吊燈。那盞燈就像一顆顆垂吊著的星星,在黑夜裡美得像一個夢。我幻想著每個夜晚都能與你在那樣的燈光下相擁相眠,開始我們的新生活。

然而想象總是太過美好。

婚後,你體貼細心,怪隻怪我的第六感太厲害。與你相處越久,我就越瞭解你。比如我喜歡周傑倫你喜歡古典樂,我愛看韓劇你愛看新聞。比如你討厭與人分享食物,那天下廚做瞭兩份蓋澆飯,你的海鮮飯太誘人,我剛伸出手,你便敲掉瞭我的筷子。最後你重做瞭一份,而我吃得太飽,胃直泛酸。

又比如,陸東青,我們已有多久未有肌膚之親瞭?

我問薇薇安:“男人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白天還是晚上?”薇薇安恬不知恥地問我。

後來我在薇薇安的示意下,丟掉瞭那套helloKitty睡衣,換上維多利亞的秘密。

那天你很晚才回來。我跳到你身上環著你的腰,你在月光下看到穿著新睡衣的我,喜怒莫辨。我心一橫,去親吻你的脖頸。你毫無防備地被我推倒在地板上,突然翻身推開我:“唐鳶,你要做什麼?”

我穿著黑色鏤空蕾絲睡衣,披頭散發,像個神經病,在暖氣裡冷到顫抖。

第二天薇薇安問我戰況,說她有好辦法。陸東青,我竟傻到用那種方法去試探你。

薇薇安開始用各種借口接近你。那天我生日那天,你來的時候,我跟薇薇安都已喝得微醺。我從洗手間回來,看到你們在跳舞,她的臉貼著你的胸膛。我站在原地,直到你走出舞池。後來我們回傢,你看著我換鞋、洗漱、上床。你在門口站瞭一會兒,說:“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沉默。你走過來扳住我的肩:“是薇薇安硬拉著我去跳舞的。”

“你在乎我的看法嗎?”我仰起頭。

不是質問,我問得很認真。你微微一愣,俯下身看我:“當然,你是我的妻子。”

我赤腳跳下床抱住你:“是啊陸東青,我們是夫妻。你讓我住進你心裡好不好?”

我的聲音輕得像呢喃。

你嘆息一聲,下頜輕輕摩挲我的頭發:“對不起唐鳶,對不起。”

說“對不起”的人是我,我卑鄙到想用你一點點愧疚,換取你一點點的愛。

可是陸東青,我想聽的分明不是這三個字。

4

致陸東青:

我們第一次吵架,是在婚後的第二年。

2013年夏天,你母親由臺中來廣州看你。你正出差,問我能不能去接機。我向Adonis請假,花瞭一個下午的時間整理房間,還煲瞭湯。我緊張得一次次打你的電話,你終於失笑:“別擔心,我媽媽很好相處的。”

你撒謊。

那晚我手捧鮮花在機場等我素未謀面的婆婆。她戴著黑框眼鏡,在人群裡遠遠看到我,叫我唐小姐,禮貌而疏遠。她打量我的樣子讓我想起中學時檢查女生儀容的政教處老師。

我的成績很爛,向來怕老師,除瞭你。

我將她接回傢,躲進廚房做飯。她走進廚房看我,當我打碎第二個雞蛋時,她終於忍不住皺眉,我覺得自己完瞭。吃過飯,我們一起看電視,她開口:“唐小姐,其實東青這樣草率地結婚,我是不同意的。”

我垂著眼睛想,終於開始瞭。

陸東青,我們的婚事是先斬後奏的,你母親把滿腔怨氣出在瞭我身上。接下來的幾天,我極力忍受著她的挑剔。她嫌棄我做的菜太咸,她還說我不愛看書。直到她慢悠悠地說:“東青之前的女朋友我更滿意些。”

我終於爆發瞭。我僵硬地轉身,“砰”地關上門。

後來你回來瞭,走進臥室,靜靜地看瞭我一會兒:“唐鳶,你對媽媽甩門瞭?”

我蒙著被子不說話,你抓住我的手,將我拖出被子:“唐鳶,她是我媽媽。”

我冷笑:“她是你媽媽,你們一樣都對你的前女友念念不忘。”

我觸到瞭禁忌的開關,你忽然沉默瞭。

“陸東青,你還愛著她吧?”我悲哀地將所有能夠到的東西朝你砸去。

你迎著那些枕頭、書、衣服,不閃也不避。直到“砰”的一聲,一個玻璃杯從你的臉頰擦過,你的下頜冒出血來。你用手擦瞭擦,冷冷地回答我:“那是我的事。”

那天晚上你睡在客廳,我坐在床上失聲痛哭。

之後的一個禮拜,我們陷入瞭冷戰。要不是後來發生的事,你大概也不會原諒我。

你出差的深夜,你母親突發瞭心臟病。她在黑暗中倒地,我沖進她的房間,背著她下樓。開車時我不停地顫抖。那天廣州氣溫高達三十五攝氏度,到達醫院時我渾身都被汗水浸濕。幸好送醫及時,她並無大礙。我在醫院照顧她,替她擦身、喂她吃飯。那些事,我甚至不曾對自己的母親做過。

你趕回來時,你的母親已叫我小唐,她說,多虧瞭小唐。

醫院過道裡,我們一起吃盒飯。我已經好多天沒好好吃飯瞭,簡直是狼吞虎咽的。你看瞭我許久,眼睛濕潤:“謝謝你,唐鳶。”

我咽著米飯說:“你說的,那是你媽媽。”

你站起來,走瞭幾步又回過頭:“那天你問我能不能住進我心裡,唐鳶,我在努力,我是真的希望能與你好好生活。”

這大概是我聽到過最動聽的情話瞭。

我捧著盒飯哭得泣不成聲。他失笑:“怎麼還像小孩子。”

“我就想在你這兒做一輩子的小孩子。”我說。

陸東青,書上說,愛情中的爭吵說明這段關系還有救。而對於這場爭吵,我竟然竊喜,至少我們像普通夫妻一樣吵架瞭,而不是抵足而眠卻相敬如賓。

5

致陸東青:

我們之間亦有過甜蜜的時光吧?比如在莫斯科時。

年末,你供職的銀行要在莫斯科開年會。臨行前,我幫你準備好衣服、常用藥、雨傘,甚至還有一根木棍。

你啼笑皆非:“給我這個做什麼?”

我向你舉例,埃及軍方逮捕民選總統,泰國反對黨包圍首相府……我煞有其事:“外面的世界很危險。”

沒想到我竟一語成讖。

你在莫斯科的第三天遭遇瞭暴動,地點就在你所在的酒店。我在電視上看到新聞,瘋狂地撥打你的手機,而手機卻始終無法接通。我做瞭一個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決定——買瞭當晚的機票,隻身一人飛往莫斯科。

我滿腦子都是你,甚至都沒有想過,到瞭莫斯科要怎樣找你。

走出機場,我便直奔你的酒店。一路上有人遊行示威,有警車呼嘯而過,的士司機用英語告訴我,這裡很不安全。

下車後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沖動,我站在混亂的人群中,看著那傢被包圍的酒店。人們用俄語高聲吶喊,警察舉著警棍維持治安,酒店四周拉著警戒線。我擠開人群走過去,一邊企圖跨過警戒線,一邊拿出手機給你打電話。有警察來拉我,態度兇狠,電話卻在那時接通瞭。那一刻我隻想哭:“陸東青,你在哪裡?”

信號中斷瞭,我握著電話被人流沖散,一抬頭,卻看到瞭你。你站在人群中,神情震驚。

那一刻,許多年後我依舊記得。像春暖花開,又像塵埃落定。我沖過人群奔向你,緊緊將你抱住。我埋在你地胸膛一遍遍地說:“沒事,你沒事,陸東青,你沒事。”

你愣瞭一會兒,回抱我,惡狠狠的,像要把我捏碎。

後來我問你如何逃出的酒店,你看著我說:“我用你給的棍子砸瞭那人的頭。”

我笑出瞭眼淚。

我們在莫斯科逗留瞭十天。白天,我們在紅場漫步,在聖母大教堂禱告。夜晚,我們穿著長筒靴和銀狐大衣,在俄羅斯朋友傢中品嘗茶炊。你送瞭我一隻套娃,這隻叫瑪特羅什卡的套娃是你送我的第一份禮物。

我們喝過伏特加,走在莫斯科的夜裡。我拉著你的手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唱得太難聽,你過來捂住我的嘴,我呵著白氣大笑。

你叫我:“唐鳶……”

我抬頭,你說:“你不怕嗎?一個人來這裡。”

我挺老實:“怕。”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我笑瞇瞇地說:“我們下次再來好不好?北京有通往莫斯科的火車。”

你俯身吻瞭我的額頭。

那晚,在一傢小旅館裡,你的動作纏綿而溫柔。最後,我忍不住哼出聲。薇薇安說,男女隻有做瞭這件事,才算真正在一起瞭。陸東青你看,這一刻,我們的身體、皮膚與骨血,緊密相融。

後來我躺在旅館灑滿白月光的床上,想起我對你的愛由何時開始。

我愛上你,好像隻用瞭短短一瞬。

那天的師生聯歡會,我很幸運地坐在你身旁。聯歡會冗長而無趣,我正打著瞌睡,聽到有男生喊:“顧思鯨出場瞭!”

那是我們英語系的助教顧思鯨,一票男生心目中的維納斯。

顧思鯨演奏大提琴,美人音樂,賞心悅目。但不知哪裡來的風,吹亂瞭她的頭發。然後,我看到你站起來,走到角落,關上瞭那扇敞開的窗戶。你側過頭,嘴角微微上揚。

陽光太溫柔,你所有的動作輕而細膩,像一部無聲的黑白電影,閃電般擊中我的心。我想,我便是在那一刻愛上瞭你。

那時的我並不知道,我最初愛上的你的溫柔,你並非誰都可以給予的。

6

致陸東青:

從莫斯科回來後,我好像才算真正嫁給你。

我會在下雨天打電話給你,問你有沒有帶傘;我會冒雨排隊隻為替你買久石讓演奏會的門票。而你帶我穿過小巷,尋找各種美食。你在我聽演奏會睡著時沒叫醒我,為我蓋上一件外套。你會因為我在法國餐廳點餐時蹩腳的法語揶揄我,而我會為此與你賭氣。最後你來哄我,我們重歸於好……像所有小夫妻一樣,我們共同經歷著塵世中瑣碎的事。

陸東青,有時我會想,倘若那個人沒有再度出現,我們是否還在一起?

2014年初秋,Adonis成立瞭新公司。他開派對慶祝,準許我們攜帶傢屬。而我們亦將見到Adonis的夫人——那位神秘的老板娘。

最奇怪的是薇薇安,她居然一個人前來,穿得既性感又漂亮,好像要與誰一爭高下似的。後來我的猜測得到瞭印證。我們被Adonis爽朗的笑聲吸引過去,他向我們介紹他的夫人。我們曾許多次猜測過那位夫人的模樣,卻沒想到挽著Adonis的胳膊出現的,竟是我大學時的助教,顧思鯨。

我驚訝極瞭:“顧老師!”

她笑容得體:“我現在已經不是老師瞭。”

薇薇安的酒杯不合時宜地插進來,她向顧思鯨敬酒,眼神古怪。Adonis微笑著擋開薇薇安的手:“我太太不會喝酒。”

派對剛開始,薇薇安便已喝醉,拉著我罵三字經,最後我隻好送她回傢,將你一個人晾在那裡。她在車上又哭又笑,問我:“我不計名分地跟瞭他十年,我是不是傻呀唐鳶?”

我好像窺探到瞭某個秘密。我正為朋友感到難過,很快卻輪到自己瞭。

陸東青,我回來時找不到你,最後走去瞭後花園。所有賓客都在前廳狂歡,這裡很安靜。我聽到有人在哭,穿過灌木叢便看到那一幕——顧思鯨踮起腳抱住你,你冷冷地推開,反復幾次,她仰起臉,哭著說瞭句什麼,轉身要走。而你,僵硬地站在原地,直到她越走越遠,你卻驀地追上去,將她狠狠摟進懷裡。

我像是看瞭一部狗血的韓劇,如行屍走肉般回到客廳。四周鬧哄哄的,男人們在玩牌,穿比基尼的金發美女跳進泳池……我拿起杯酒,很快喝完,又拿瞭一杯。

Adonis朝我走過來,他喝高瞭,問我要不要去參觀他的酒窖。我迷迷糊糊地跟著他穿過幾道門往下走。他的藍眼睛閃爍迷離,右手撫上我的背:“寶貝,你真是個特別的中國女人。”

我的大腦裡一片空白。

真好笑,他的妻子與我的丈夫在花園幽會,他卻對我說著滾燙的情話。我想躲,卻忽然像是著瞭魔,仰起臉對著Adonis笑。這種笑就是一種鼓勵,他變得更大膽,摟住我的腰,慢慢湊近我。

一切都脫離瞭軌道,混亂而復雜。

“砰”的一聲,酒窖的門被推開,顧思鯨穿的高跟鞋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以一種高傲的姿態看瞭我們一會兒,冷笑:“Adonis,你的品位越來越差瞭。”

我慌亂地轉過身,便看到瞭你。你站在門口,身影沉在陰影裡。我看不到你的神情,直到你走過來,拉著我往外走。

一路上你都沉默不語,指針盤上的指針疾速上升。公寓樓下,你一個急剎車,深深吸瞭口氣,對我說:“以後別喝那麼多酒。”

我看著你,你的眼睛裡全是壓抑的怒氣。你生氣是因為我讓顧思鯨難堪?我打開車門“噔噔噔”地跑上樓。

那晚你在陽臺上抽煙,一支接一支。我躺在床上,想哭,卻覺得眼睛又幹又澀。

7

致陸東青:

我們再度陷入冷戰,好像一個個輪回。

我向Adonis提出辭職,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嘿唐,別當真。”

他是個花花公子,在他眼裡感情一文不值。我卻像個傻子,所有事我都當真瞭。

我走的時候,薇薇安來送我,她抽著煙問我:“唐鳶,我是不是很賤?”

我不知該怎麼回答,我自己的感情亦是一團糟,又如何評判旁人?

她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自己與Adonis的過往,最後面目猙獰地說:“我知道Adonis對我虛情假意,但他對顧思鯨亦真不到哪裡去。唐鳶,他們在鬧離婚。”

關於他們的事,我一概不想聽。

我回到公寓,收拾瞭幾件簡單的行李,去酒店開瞭一間房。我每晚都化著精致的妝容,喝到爛醉如泥。

陸東青,你找到我時已是一個禮拜之後。你把我從床上拖起來,我的酒勁還未過去,化著一臉濃厚的妝。你面色陰沉地將我拽進浴室,打開蓮蓬頭,水“嘩嘩”地灑下來。你按著我的頭,直到我渾身濕透,露出素凈的一張臉。

“醒瞭嗎?”你問我。

我站起來,你說:“我們談談。”

我搖搖晃晃往外走。你一把抓住我,話語從牙縫裡蹦出來:“你想做什麼?打你電話不接,跑到這裡來,你到底要做什麼!”

這幾天醉生夢死,鬧也鬧夠瞭。我無比冷靜地說:“我那天看見你瞭,在Adonis傢的小花園裡。”

你松開手,驟然沉默瞭。你總是這樣,難以面對便以緘默對我。

“我餓瞭,去買點吃的。”我爬起來穿上外套,慢吞吞地走出去。

之後幾天你沒再來找我,我亦不再喝酒。我每天都睡到自然醒,去街上漫無目的地逛一圈,看著夕陽西斜,再回到酒店。那天不知道是不是吃壞瞭肚子,我忽然頭暈目眩,蹲在路邊幹嘔。

就是那會兒,我接到瞭顧思鯨的電話。她約我見面,開門見山地對我說:“我跟東青之間沒人可以介入,所以,你也不必幼稚到去勾引Adonis。”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一邊嫉妒丈夫與旁人曖昧,一邊又放不下舊情人。

陸東青,我不知怎麼想起與你的初夜,你那發泄般的吻。我的婚姻是我最驕傲的事,而你的婚姻隻是宣泄。

我朝顧思鯨微笑:“你以為Adonis隻是勾引我嗎?我不是第一個,更不會是唯一一個。”

我看到她嘴唇顫抖,忽然有種報復的快感。我甚至出賣瞭薇薇安,嫉妒會讓人變成惡魔。

陸東青,要是知道後來會發生那些事,我大概不會那麼做。

幾天後,你來找我,我剛從醫院出來。醫生替我做瞭檢查,我的肚子裡有瞭一個小生命。但就在剛才,我放棄瞭他。我腳步虛浮地走在街上,一輛車停在我身旁,你下瞭車,抓住我的手問我:“唐鳶,你做過什麼?”

顧思鯨被車撞倒,進瞭醫院。監控顯示,並非意外。

我抬起頭,靜靜地看著你:“陸東青,我們的孩子沒瞭。”

你的怒氣是你以為開車去撞顧思鯨的人是我,或是因為我打掉瞭我們的孩子?我隻覺得你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我安靜地跟著你回傢,乖乖地躺在床上。你站在床邊很久,久到快站成雕塑才開口,聲音喑啞:“為什麼不要他?”

“報復你唄。”我笑笑。

你揚起手,最終緩緩垂下,轉身走掉。

8

致陸東青:

薇薇安被警察帶走的那天,我在報紙上看到瞭她的照片。那麼風情萬種的一個人,那會兒卻沉寂而絕望。顧思鯨找過薇薇安,兩人起瞭爭執,薇薇安忍無可忍,開車撞瞭她。

這一切都隻是因為我的一句話,內疚與恐懼席卷瞭我。顧思鯨那麼瘋狂,有一天,我會不會也變成第二個薇薇安?

小產後我開始生病,你回來的時候,我正躺在床上劇烈地咳嗽。你走到床邊替我蓋好被子,自然地來摸我的額頭:“怎麼感冒瞭?”

“我沉冤得雪瞭?”我問你。

你閉上眼睛:“對不起。”

陸東青,你對我說過最多的三個字,大約便是“對不起”瞭。

我搖搖頭:“沒事,反正黑鍋我不背。”

“唐鳶。”你望著地板,“你願意聽我說些事嗎?”

那是你第一次說起與顧思鯨的往事,你們從中學相識相戀,愛得轟轟烈烈。原來你有過刻骨銘心的回憶的,你的回憶裡都是顧思鯨。你嘆息:“我對顧思鯨,大概是一種執念。”

那天晚上我開始發燒,清晨燒退瞭,卻沒胃口。你驅車去買蝦仁燒賣,熱氣騰騰地端到我的面前:“你最喜歡吃的。”

燒賣軟糯,蝦仁新鮮。但陸東青,現在的我隻想喝一碗叫未來的熱粥。

你靜靜地看我吃完,蹲下身,神情認真:“過去的讓它過去,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看著你,微微一笑:“好啊。”

日子好像回復到從前的美好。下班後你回傢,我們一起做菜,收拾房間,一起看電視。

你依舊很忙,時常加班。2015年的某個夜晚,雷電交加,大雨傾盆。我在公寓看電視,忽然所有燈都熄滅瞭,一片漆黑。我打電話問你:“停電瞭,有維修公司的電話嗎?”

電話那頭很安靜,你安慰我:“不用找維修公司。”

我好像這時才想起你原來是物理學助教,這點事對你來說簡直就是小兒科。

我按照你說的,關掉所有的電源開關,打開公寓的電源盒,按下那個藍色的按鈕,再打開空氣開關。剎那間一片光明。我握著電話,是從未有過的心安。但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有人叫你,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她說:“東青,你是不是喝瞭我的果汁?”

那樣一把清脆的嗓音,朗讀英文詩歌特別好聽。是我的顧老師,顧思鯨。

陸東青你看,原來你並非討厭與人分享食物,你隻是不愛與我分享罷瞭。

2016年1月,廣州下瞭雪。好多人跑出傢門,去迎接那六十年來的第一場雪。

我等你下班,百無聊賴,在你的車上堆瞭一個小雪人。你來時我的手已凍得又紅又腫,你握著我的手放進口袋,看到那個難看的雪人,有些哭笑不得:“小心被交警罵。”

我們最後沒有開車,沿著積雪一路走回去。白色的雪花落在你的鼻尖,我側過頭看你。你問我怎麼瞭,我搖瞭搖頭。

陸東青,廣州都下雪瞭,可你怎麼還沒愛上我?

我將離婚協議書交給你時,是氣溫回升後的某一天。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暖洋洋的,你神情痛苦地問我:“為什麼?”

“沒什麼,陸東青,我累瞭。”我當時這樣對你說。

幾天後我搬出公寓,隻帶走瞭那盞宜傢的吊燈。

後來我坐上北京開往莫斯科的火車,窗外大片的雪白飛快掠過。我想告訴你,陸東青,其實我騙瞭你。我並未放棄我們的孩子,而是我因為酗酒過度,沒有福氣留住他。

我放棄你,並不是我有多灰心,而是我突然體會到瞭你的執念——那種那個人像是身體的某一部分,融入骨血,隻有得到他,此生才能圓滿的執念。如Adonis之於薇薇安,顧思鯨之於你……你之於我。

我願用我的殘缺,成全你的完滿。僅此而已。

我的感冒斷斷續續瞭好幾個月。我坐在車上不斷地咳嗽、流鼻涕,有個俄羅斯小男孩遞給我一張紙巾。我拿著紙巾捂住臉,忽然有溫潤的液體滾落。

陸東青,我曾深愛你,就像在某個角落患過的一場傷風,經久不愈,卻終將痊愈。

9

致陸東青:

陸東青,我曾去醫院看過顧思鯨。她躺在床上,頭上纏著的厚厚的紗佈無損她的美麗。

臨走前,我問她:“我能不能抱抱你,顧老師?”

然後我走過去,輕輕地抱瞭抱她。松開手後,我對她說:“謝謝,祝您幸福。”

直到現在我仍記得她當時錯愕的神情。那一刻,我心裡是從未有過的平靜。

陸東青,我隻是想抱抱她,抱抱你此生最愛的人。

就像擁抱我此生望塵莫及的愛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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