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字數：3526
閱讀時間：11分鐘
12月4日，Tumblr（湯不熱）宣佈：將在12月17日後禁止一切成人色情內容上傳到它的平臺，現已存在的色情內容也將被標記、清理。所謂的成人內容，是指“顯示真實人類生殖器或女性露出乳頭的圖像、視頻或 GIF 動圖”以及“非常逼真以至於可能被誤認為是現實人類的內容”，藝術作品、教育、新聞或政治內容中涉及到的裸露，比如大衛雕像或是裸體抗體等，還是可以正常發佈的。 “老司機”們紛紛高呼，“湯不熱”要涼瞭。
Tumblr是什麼？
湯不熱是目前全球最大的輕博客網站，也是輕博客網站的始祖。輕博客是一種內容以圖片為主，短小精悍，介於微博與博客之間的內容形式。簡單來說，它就是一個以圖片和視頻分享為主的陌生人社交媒體網站，網站裡有幾億博主，他們不斷創造包括設計、攝影、建築、動漫、繪畫等各方面的作品。
那麼，湯不熱是怎樣跟成人內容扯上關系的呢？
從表面上看，湯不熱和Pinterest、Instagram差不多，但和那些圖片社交軟件非常不同的是，它自由開放，允許發佈成人內容。它們的用戶條款裡明確寫著：歡迎你發佈成人內容，也歡迎其他用戶過濾成人內容。這是相互理解包容的事。通俗一點來說，你可以在Tumblr上看到許多高清無碼的情色圖片，隻要這些圖片不讓你覺得惡心，或者上傳的圖片不讓其他人不滿，平臺是不會幹涉的。
在這樣寬松的社區氛圍中，看與不看，更多是個人的選擇。如果用戶對成人內容不感興趣，完全可以選擇屏蔽或者不關註，投向萌寵、表情包、科技等主題；當然，如果用戶對成人內容感興趣，在推薦算法下，該主題的內容就會向你湧來。但是不得不承認，成人內容的確給Tumblr帶來瞭巨大的流量。據網絡測量公司SimilarGroup的分析，Tumblr訪問量最大的20萬個域名中，有22775個域名屬於成人網站，占到總數的11.4％。有22% 的Tumblr用戶關註、點贊、或轉發瞭相關成人內容。
因此，當網友聽到湯不熱要禁止成人內容時，多數人表示瞭抗議和反對。他們認為，湯不熱成人內容的撤回代表著這個網站失去瞭其自由開放的初心。用戶表現出的大部分情緒都是一致的：悲觀、失望與轉投他處。
但也有用戶試圖“拯救”這片寬松的凈土，有外國網友為瞭表示對於湯不熱禁令的不滿，利用知名請願網站http://Change.org，集體向Tumblr官方請求撤回此項禁令。該請願由藝術傢S.S.發起，截至目前已有51萬人參與。
在用戶大量流失的同時，資本市場也直接表現出瞭他們對此次湯不熱禁止成人內容的不看好：Tumblr的母公司Verizon股票呈跳水式下跌，其競爭對手Twitter股價反而暴漲超過7%。
湯不熱在解釋自己這一行為的時候說：“互聯網上不乏以成人內容為特色的網站，我們把這類內容留給它們。”但實際上，湯不熱上的成人內容，和我們平常說的成人內容相比起來，還是有那麼一點不同的。
要瞭解湯不熱的地位為什麼那麼獨特，首先要分清楚，“情色”和“色情”的概念。
“情色”和“色情”，都與性有關。不過，色情作品的主要目的之一，是迅速有效地刺激人的性欲，著力於渲染動物性原始本能；而情色是具有性意味的描繪，有時是以性來傳播藝術美感和哲學理念，或借助描寫與性相關的內容反映社會等。無論是在內在訴求還是外在形態的方面，“情色”與“色情”都存在不少差異，但兩者的界線往往很模糊，讓人難以區分。[1]
在湯不熱宣佈禁止成人內容後，著名網站Pornhub迅速蹭瞭這個熱點，為自己打瞭一波廣告來吸引部分Tumblr用戶。如果說Pornhub的作品都是偏向色情的話，湯不熱上的作品就是偏向情色，更具有藝術性。
Tumblr上有大量的基於情色主題的藝術創作，包括專業的人體攝影作品、人體插畫作品，以及許多特殊愛好主題的創作作品。博主們在創作的時候，考慮的不僅僅是性，還有自己對美的追求、理念與觀點。用戶們追求的也不是單純的視覺感官上的性刺激，更多的是以色情的形式來進行心靈上的滿足。色情內容帶來的高風險和低收益使湯不熱進行的“一刀式”切割的自我審查，無疑是對“NSFW”（Not Safe For Work，不適合在工作場合打開）這一Tumblr社區文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的打擊。因此，許多創作者和用戶現在抗議的是Tumblr一刀切的行為，他們認為具有情色意味的藝術作品不應該被禁止。
那麼，為什麼湯不熱會“自己殺自己”呢？此種行為實為多方博弈的結果。資本與法律，資本內部，資本與用戶之間進行博弈，他們的成敗輸贏，致使湯不熱走上“一刀切”的道路。
資本與法律間的博弈
據CNET報道稱，兒童色情內容躲過瞭Tumblr的標準過濾器的封鎖。在美國，根據《禁止奴役當代兒童的起訴救濟和其他手段法》和《1998年兒童在線隱私保護法》[2]，用戶個人或服務提供者（網站）等傳播明確的性行為的未成年人的淫穢圖像及其描述都屬於違法范疇。[3]目前，Tumblr采用的算法存在漏洞，無法徹底解決成人內容與兒童色情之間的矛盾，且兒童色情內容與部分藝術作品的區分難度較大，無法清除所有的兒童色情的圖片。湯不熱受法律的束縛，隻能采取“一刀切”的改版方式。
在目前一刀切的算法下，網友發佈的親子合照被判定為色情內容
因人們對於黃色、暴力等低俗信息具有較大需求，資本往往不顧道德等方面的約束，進行相關方面的制品的銷售與傳播，即其追求利益的最大化，奉行經濟至上和利益至上。[4]基於資本邏輯存在“天然”缺陷，法律應對其進行限制。在法律環境下，資本結構會進行動態調整，從而維護社會秩序的穩定。[5]
在法律約束資本的同時，資本對於法律具有一定影響，主要體現在蘋果APP Store與法律之間的矛盾。在美國法律中，色情被視為一種合理的個性表達方式[6]，用戶線上傳播成年內容屬於合法范疇。但是IOS系統對於色情信息持零容忍態度。喬佈斯曾稱，如果要通過APP觀看色情內容，請購買安卓系統的手機。今年二月曾因類似原因，蘋果APP Store下架Telegram。因為IOS的相關政策，和下載平臺的高度壟斷，很多與成人內容有關的APP被禁止或者下架，蘋果在本質上壓縮瞭“合法色情”的生存空間。
可以看出，資本通過本身對於市場的控制，在法律允許的范圍內，培養用戶的使用習慣，將原本的法律環境改造成最適宜壟斷企業生存的環境。
資本內部的競爭
2018年11月16日，蘋果稱收到用戶舉報，湯不熱中存在兒童色情所以將Tumblr從蘋果APP Store下架。湯不熱被蘋果下架後，表示將會盡快進行改版，從而能讓用戶在APP Store上再次下載Tumblr。蘋果APP Store具有高度壟斷權，IOS系統通過下載平臺，將所有的下載資源進行壟斷。
湯不熱無法掌握用戶的下載權，隻能通過蘋果APP Store與IPhone用戶進行聯系。軟件是否能到達使用IPhone的用戶，取決於APP Store。在兩者資本的博弈中，Tumblr處於資本的弱勢方，隻能根據蘋果提供的規制“剔除所有的色情信息”，才能存活。
企業本身是“關系契約”的網絡，如果把單個企業看作一個系統的話（系統是一切事物存在的方式之一），那麼市場就是它的環境。[7]每個系統本身是平等的，但是因為所掌握的資源不同，從而導致市場環境分層，個別大型企業占據高位，造成壟斷現象。因此湯不熱在這場戰役中“不戰而敗” ，為瞭能讓用戶恢復下載權，隻能將成人內容抹殺。
資本與用戶的博弈
當湯不熱決定禁止成人內容，以此來重回iOS的生態圈中時，就直接觸犯到瞭湯不熱上許多喜愛成人內容、甚至從中獲益的用戶利益。
媒介技術的發展使得受眾話語權增強，在流行“以受眾為中心”觀點的當下，新媒介賦予瞭受眾生產、傳播、交互更多的權利，但凸顯的主動掩蓋瞭隱性的被動，互聯網技術的發展和普及帶來的經濟轉型使其與資本天然地有著緊密的聯系，這是我們在認識用戶權利的同時不可忽略的重要背景。[8]與之前相比，現在的受眾享有更大程度上的主動權，但是占有信息資源的人在傳播過程中總是占有主動權的，大多時候，傳播機構在網絡傳播中都占有絕對的主動權，受眾的地位並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變。[9]
很顯然在湯不熱平臺與相關用戶的鬥爭中，湯不熱是話語權的掌控者，它可以利用平臺方的身份，對內容進行識別、標記、隱藏等，作為個體的用戶，在面對平臺施壓時，並沒有很好的解決辦法，是相對弱勢的一方，一旦沒有支持他們的平臺，他們就很難發聲。
不過，在互聯網媒介發展的時代，網絡本身隻是手段。個體層面的用戶不僅僅擁有主動生產內容的權利，也在新的關系網絡架構之上獲得瞭可以抵抗傳者權力的力量和資源。在個體被激活的基礎之上，共同體才成為可能。在自由、共享和互動的傳播活動原則上，形成共享信息、利益或價值的共同體。共同體反過來又對身處其中的用戶形成支撐。[10]
因此，當湯不熱上的用戶們，基於同樣的利益訴求形成共同體時，其影響也不容小覷。他們可以“用腳投票”，有的博主在Tumblr上留下自己的Twitter賬號，吸引著粉絲前往另一個平臺，有的用戶流向其他的社交平臺。他們也會發起請願活動，公開集體向Tumblr官方請求撤回此項禁令。
到目前為止，在多方博弈的情況下，蘋果APP Store作為最大的贏傢，消除瞭一個其架上APP可能存在的風險，但是，Tumblr和受眾皆未從中受益。Tumblr失去瞭忠誠度高，創作力強，創作熱情旺盛的用戶，資金流失，股價下跌；用戶失去瞭一個私密、多元、開放的社區，不得不重新尋找或者建立新的基地，滿足他們對於多元文化的需求。他們都是保守環境下的受害者。
不管怎樣，人性對欲望的渴望、對審美的追求，是不會消逝的。隻要有心，總會有地方可去。一個Tumblr倒下瞭，千千萬萬個Twitter，將會站起來。
參考文獻
[1]李寬.略論“色情/情色文化”的傳播與控馭[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4,36(12):152-153
[2]吳曉萍.美國對網絡色情的法律規制及借鑒[J].青少年研究(山東省團校學報),2007(01):34-36.
[3]朱和慶,劉靜坤.美國兒童色情犯罪的法律規范[J].法律適用,2010(07):87-90.
[4]吳立忠.資本的邏輯本性及其法律約束[J].哈爾濱學院學報,2018,39(10):31-33.
[5]黃繼承,朱冰,向東.法律環境與資本結構動態調整[J].管理世界,2014(05):142-156.
[6]朱和慶,劉靜坤.美國兒童色情犯罪的法律規范[J].法律適用,2010(07):87-90.
[7]沃偉東. 企業文化的經濟學分析[D].復旦大學,2006.
[8]鳳仙. “用戶”：互聯網時代的新型受眾[D].安徽大學,2016.
[9]胡翼青.試論21世紀受眾在傳播中的地位[J].新聞與傳播研究,2000(04):70-74+96.
[10]鳳仙. “用戶”：互聯網時代的新型受眾[D].安徽大學,20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