規整的褶裙、配色漂亮的格子，搭配襯衫、水手服或西服，打上領帶或領結……在日常，這樣的小裙子，越來越受到女孩們的喜愛。
賞心悅目的同時，比起其他服飾，JK制服的流行顯然更具備一種更為年輕的態度與活力。無懼年齡與身份，隻需要一套JK制服，清新的校園風迎面而來，分分鐘帶你重返18歲。
JK，是日語中“女高中生”的羅馬音“jyoshi koukousei”的簡寫，JK制服則指的是女子高中生的校服。
JK制服傳入中國後，逐漸成為年輕女性愛好的服裝類型。它的愛好者們自發聚集起來，形成一個小眾的圈子，與漢服、Lo裙（Lolita服裝）並稱為“破產三女神”。
圈層擴大之後，制服圈迎來瞭不可避免的困境。圈外的誤解、圈內的亂象接踵而至，而她們站在原地，充滿疑惑：我隻是想穿小裙子而已，為什麼會這麼難？
第一次穿JK制服出門時，新陽很不自信。一整天，她都在扯自己的裙擺，以緩解別人異樣目光投過來時的不適感。
這種感覺在她聽見男同學說她“制服誘惑”、“醜人多作怪”、“奇裝異服”時達到頂峰。成年之後，那些聲音又變成瞭“裝嫩”、“騷”。
在知乎相關話題的討論中，和新陽有相同困惑的女孩不在少數。這些來自周遭的評論讓這群熱愛JK制服的姑娘糾結瞭：我該怎麼辦？
知乎上類似的困惑
穿制服的幾年，新陽也收到過不少負面評價。
她嘗試忽視這些聲音，但心裡的疑問卻越來越大，惡意從何而來，穿小裙子就是原罪嗎？那些夾雜著惡意的評詞，全都成為瞭無處不在的“男性凝視”，時刻審視她作為女性的貞潔、天真和柔順。
這種感覺持續困擾著她，直到讀到魯迅所說的：“一見短袖子，立刻想到白臂膊，立刻想到全裸體，立刻想到生殖器，立刻想到性交，立刻想到雜交，立刻想到私生子。中國人的想像惟在這一層能夠如此躍進。”
新陽才明白問題的關鍵所在。
“這是一種非常糟糕的性聯想，而我們唯一能夠進行的對抗，就是光明正大地穿上它，直到日光照在裙子上，也照在他們因為羞愧而漲紅的臉龐。”
和新陽不同，年紀更小的小橋遭遇到的誤解更多來自於JK制服的起源地。
她對JK制服的喜愛源於從小接觸到的日漫。熱血冒險的世界令小橋向往不已，她的屋子裡貼滿瞭海賊王的海報，也買瞭不少相關的周邊。但當她穿上第一套JK制服時，這些對日本文化的喜愛，都被守舊的父親斥為“不愛國”。
他不理解女兒奇怪的愛好，“你在中國讀書，為什麼要穿日本校服？”
小橋感到荒唐：“民族認同感，或者說文化自信心，絕不是靠抵制其他文化而獲得的。一件裙子、幾張海報、一些周邊，又能說明什麼呢？”
貼在衣櫃上的海報
比起新陽和小橋，Kiki覺得她生活的環境更友善一點，但也仍然免不瞭被母親吐槽“為什麼要買那麼多格子裙”。
擁有這麼多款式相同、顏色相近的格裙，在圈外人看來是一件很瘋狂的事情。
Kiki不這麼認為。就像有人喜歡集郵，有人喜歡收集娃娃一樣，JK們對制服的追求已經脫離出“消費”這個行為本身，變成對制服以及制服文化的愛好。
對她來說，每條裙子都有它獨特的意義，可能是大膽的配色、特殊的名字，或是有著浪漫歷史的原版校供。春天穿淺色格裙，夏天適合綠色，秋冬和深色的適配性最高。
Kiki說：“至少每穿上一條裙子，我都能夠擁有一種很具體的幸福感。”
Kiki的格裙
距離20點整還有1分鐘，新陽發現自己握著手機的手出瞭汗。她用手在衣服上擦拭，企圖延緩心跳太快帶來的緊張感，但眼睛仍然盯著旁邊的電腦屏幕。
在最後一秒，新陽點下瞭“結算”。界面卡瞭一下，很快變成“該寶貝庫存不足”，無法購買。僅僅幾秒之差，她沒能搶到等瞭一個月之久的“夢中情裙”。
新陽說，制服圈火起來，也就是這兩年的事兒。抖音、微博的年輕受眾，和JK制服的消費群體變得更加契合，它們本身開放的傳播機制也讓JK制服更容易打破狹小的圈層，吸納廣泛的愛好者。
受眾擴大後，原本隻供小眾消費者的銷量驟然擴大，國產制服店的產能跟不上市場需求，這讓愛好JK制服的人購買裙子變得困難。
在2017年，新陽仍然能夠隨時買到國產商傢的原創格裙，但現在，一些老牌商傢甚至連基礎款制服都已經賣光。現貨變成預售，隨時購買變成限量搶購。JK們想買一件心儀的裙子，成瞭一場手速加運氣的遊戲。
微博上和新陽一樣沒搶到的人
即使搶購到裙子，JK們遭遇的糟心事也不少。小橋說，在JK制服圈裡，大傢常用來自嘲的一句話是，“店傢是上帝”。
這似乎與常識顛倒瞭。在JK制服圈，退換不允許、客服不負責是常事，售後沒保障的情況時有出現，也有店傢無止境地拖工期，或是等瞭很久拿到手才發現做工不合格。
微博上的吐槽
為什麼店傢能夠這樣“有恃無恐”？
小橋覺得其中一個原因出在小眾圈消費者的寬容度上。“如果JK制服店傢的做法一旦出現在普通商傢身上，消費者早就投訴維權瞭。”
但在和JK制服一樣的小眾圈子裡，“情懷”是擋箭牌，五花八門的規矩成瞭維護圈內生態的暗碼，“消費者”的概念淡化在商傢們“用愛發電”的呼號裡，他們的行為被無限寬容瞭。
如果懶得和商傢們打交道，在閑魚上收裙子是個好選擇。
Kiki就是個閑魚選手。但比起正常的交易，在閑魚裡，制服的價格大多不像普通二手那樣降價售賣，對於人氣較高的裙子，賣傢會原價甚至高價出售，哪怕已經穿過多次。
原價299的格裙
高價的市場行為是多種因素導致的。量少、難等、不好買，有的格裙甚至因為佈料原因而絕版不再販賣，“愛而不得”的JK們隻好轉而在閑魚上求購，高價的風氣也就因此而來。
Kiki就遇到過不少私信問她要不要7、800（原價300左右）或者打包3、4條Lo裙的格裙。她覺得這跟炒鞋一樣，它的存在有一定合理性。“但是市場合理性，而不是道德合理性。”
盡管不喜歡這種風氣，但礙於喜歡，她還是收過一條高出原價幾十塊的裙子，之後又有點後悔。“拿到手是快樂的，但有時候又會想，真的值得嗎？”
當人們在穿小裙子的時候，她們在穿什麼？
對於很早入坑的小橋，JK制服似乎已經成為瞭一種陪伴。小橋說，每次穿上JK制服，都好像化身閃閃發光的少女漫主角。如果再和朋友們一起，說幾句日語，討論一下昨天看過的日漫劇情，那簡直是童年裡最快樂的瞬間。
在那些瞬間裡，世界不再平凡瞭，少年們短暫地擁有瞭魔法。不管是熱血冒險還是青春浪漫，這都代表著一種少年時代的元氣感。“你說‘中二’也好，‘活力’也好，事實上每個人都會有這樣一段時期，把這段記憶變得更加美好，這就是JK制服扮演的角色。”
《海賊王》海報
Kiki不看日漫，也很少思考JK制服對她的意義，但很難否認制服帶給她的改變。
在高中時，她的長相、身材都很平凡，進入大學之後，發現自己也可以、甚至很適合穿制服，聽到的誇獎也越來越多，JK制服成瞭她自信心的來源之一。
到現在為止，Kiki已經買瞭二十幾條格裙瞭，她的衣櫃裡，有一半都是JK制服。Kiki目前最喜歡的是一條叫做“森林來信”的深綠色格裙。
她形容那種顏色，“就像在原始森林的春夏之交，樹木鬱鬱蔥蔥，堅果長得蓬松圓滿，還能聞到松子的清香。”
森林來信
就算購買體驗不算好，但穿上小裙子給新陽帶來的愉悅感，讓一切都變得可以忍受起來。JK制服之於她，就好像水晶鞋之於灰姑娘。
但比起“為瞭得到王子的垂青”這種傳統敘事，新陽更喜歡JK制服自我賦予的滿足感。“每次都有人說：‘女為悅己者容’，但現在時代已經變瞭，我穿就是因為我喜歡而已，‘女容’是為悅己，不是娛人。”
穿JK制服的新陽
在成熟的年紀穿上JK制服好像也成為瞭一種反叛。在中學時期，JK制服的出現是對國產校服糟糕審美的拯救。進入成年生活後，它成瞭新陽給自己編織的象牙塔與烏托邦。
穿上JK制服，不管多少歲，世界就好像變成瞭學校，這讓新陽擁有瞭不斷註入的活力和勇氣。
“隻要我穿上它，我就還是一個少年。永遠年輕，永遠不知疲倦。”
作 者 | 陳 白
編 輯 | 陳麻薯
設計、排版 | 譯 尹
圖片 | 受訪者提供
Epoch意為“新時代、新紀元”，也有“歷史或生命中的一段時刻”的意思。不論這是最好還是最壞的時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