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晉帝國(五十二)蕩陰之戰。

司馬乂死後,司馬顒和司馬穎的作戰目的達成,如今該到瞭戰果分配的時候瞭。

其中司馬顒詔為太宰、大都督、雍州牧,在消滅瞭雍州刺史劉沈後,司馬顒如願以償地坐穩瞭自己的根據地關中。

而在此戰中起到關鍵作用的司馬越卻“稱疾遜位”,放棄瞭到手的功勞。

之前司馬越暗中策反宿衛將領背叛司馬乂,若說此人毫無野心是絕不可能的,如今他急流勇退,則是充分吸取瞭司馬乂的教訓,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暫時蟄伏,等待機會。

雖然朝廷最終沒有答應他的請求,任命他為尚書令,但司馬越表現出的謙退之意成功隱藏瞭他的野心。

至於司馬穎,則成瞭最大的贏傢。

首先司馬顒上表朝廷應以他為儲君,於是廢黜瞭原太子司馬覃,立司馬穎為皇太弟,司馬穎終於得到瞭他夢寐以求的繼承人之位。

不過司馬顒費盡心力,隻為瞭支持司馬穎上位,自己得到的好處著實有限,這不是在為別人做嫁衣嗎?

司馬顒當然不會這麼大公無私,從當初趙王倫之亂時的左右逢源以及後來暗中挑動司馬乂和司馬冏火並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機之深。

既然決心參與這場權力的競爭,司馬顒的目標就一定是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從而大權獨攬。

如今司馬穎實力最強,而自己剛剛和劉沈一番大戰,雖然僥幸取勝,但一度形勢危急,甚至不得不將前線的張方召回,因此即使心有不甘也不宜和司馬穎起沖突。

而將司馬穎推上儲君之位,則可以使其成為眾矢之的,要知道天下有野心的人不在少數,不會輕易坐視司馬穎獨占利益。

便如當年孫權上書勸進時曹操所說的那樣:“是兒欲踞吾著爐火上邪!”司馬穎就這樣被架在爐火上烤而不自知。

然而此時得到瞭最大一份勝利果實的司馬穎卻絲毫沒有這個覺悟,朝廷為他增二十郡為封地並拜為丞相、都督中外諸軍事,而司馬穎本人則同之前趙王倫之亂後一樣,沒有留在洛陽而是再次返回鄴城。

司馬穎之所以這麼做,首先是因為他的領地大為擴張,而洛陽經過連續的戰亂已經顯得有些凋敝,他認為留在自己的根據地進行經營更為穩妥。

第二個原因則是因為他想沿用先前的策略,繼續遙控洛陽。

不過此前發生的事情已經充分證明這條路走不通,司馬乂最終脫離瞭控制,為何司馬穎還沒有吸取教訓呢?

這便是司馬越主動請辭的效果瞭,司馬穎很可能是認為司馬越並無野心,比司馬乂更好控制。隻不過他的判斷完全失誤瞭。

在司馬穎看來,在司馬乂死後,司馬顒也願意奉他為主,天下已經沒有敵手,於是愈發驕狂起來。

首先司馬穎廢黜瞭皇後羊獻容,為他打擊晉惠帝權威的一系列舉動開瞭個頭。

羊獻容是司馬倫誅滅賈氏後所立,由於她的外祖父孫旂與司馬倫的心腹孫秀同族,於是孫秀便力主以她為後。

然而沒過多久,司馬倫就篡位稱帝,司馬衷被軟禁於金墉城,而他的皇後自然也失去瞭存在的意義,這便是羊皇後第一次被廢。

之後司馬倫敗亡,司馬衷復位,羊獻容回歸後位。

但好景不長,隨著司馬乂與成都、河間二王的沖突爆發,她又被推上瞭風口浪尖。

據《晉書》記載,司馬穎與司馬顒起兵時“表請誅後父羊玄之、左將軍皇甫商等”,可見二王這次揮師入洛,采用的借口大概便是清君側之類,除瞭司馬顒甚為憎恨的皇甫商以外,矛頭直指羊玄之。

作為羊皇後之父,羊玄之女兒入主中宮後飛黃騰達,這本來已經遭人嫉恨,而偏偏羊皇後還是昔日的大敵司馬倫所立,故而遭到瞭司馬穎和司馬顒的針對。

盡管羊玄之在聽聞二王起兵的名義是討伐自己後憂懼而死,但戰後司馬穎並沒有放過羊獻容,而這便是她第二次被廢。

雖然羊皇後是反賊所立,但畢竟貴為皇後,豈能說廢就廢?司馬穎此舉便是為瞭打擊皇帝的權威,為他日後上位打基礎。

雖然根據《晉書》羊皇後傳,她是為張方所廢,但作為前線將領,張方不可能擅作主張,結合之前司馬穎和司馬顒對羊玄之的態度,這應該是二人共同的意思。

除此之外,司馬穎又將“乘輿服禦皆遷於鄴”。

司馬穎這一舉動比起廢後更加令人警惕,他將皇帝的乘輿服禦轉移到自己的根據地鄴城,而且“制度一依魏武故事”,這擺明瞭是要做曹操第二,在鄴城另立朝廷。

據《晉書》記載,司馬穎在鄴城“僣侈日甚,有無君之心。”他的野心已經充分暴露瞭,而這也是他對司馬越放松警惕的另一個原因,因為他自恃已成氣候,於是便不把朝廷放在眼裡瞭。

這裡司馬穎犯下瞭除忽視司馬越之外的第二個錯誤,因為他離開時將司馬衷留在瞭洛陽。

要知道此時司馬穎所面臨的局面和當年的曹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彼時曹操已經建立瞭脫離脫離東漢體系的魏國,無論勢力和權威都遠超司馬穎,自然可以拋棄許昌漢廷另起爐灶。

而司馬穎僅僅控制瞭河北一隅,全天下潛在的反對者不知凡幾,即使他們暫時還沒有現身,此時就得意忘形未免操之過急。

司馬穎還遠未到當年曹操的那一步,他最正確的選擇是將司馬衷帶到鄴城,挾天子而令諸侯,眼下他需要走的是當初曹操在許昌的那一步,而不是將步子邁得這麼大。

很快惡果便顯現瞭出來,隨著司馬穎在鄴城“委任孟玖等,大失眾望”,一場針對他的戰爭即將爆發。

永興元年(304年)七月初一,右衛將軍陳眕率兵入殿,並召集群臣共討司馬穎。

陳眕作為一個宿衛軍官,自然沒有這麼大的能量,他背後的支持者隻能是司馬越。

司馬越早年間做過左衛將軍,在禁軍中想必有著一定的人脈,而這也是他能在激戰正酣時成功拉攏部分禁軍軍官對司馬乂反戈一擊的一大原因。

司馬乂覆滅後,禁軍殘餘力量很快被司馬越統合在一起,如今司馬穎已有眾叛親離的趨勢,於是他看準機會準備實現自己的野心。

七月初三,司馬越復立羊皇後和太子司馬覃,為討伐司馬穎做瞭最後的準備,第二天大軍正式出征,司馬越任大都督。

司馬穎實力雄厚,雖然在之前討伐司馬乂一戰中華損兵折將,但畢竟傢大業大,司馬越為何敢於向他發起挑戰呢?

原來司馬越並非孤軍奮戰,除瞭他所拉攏的禁軍力量外,還有兩股勢力和他站在一起。

據《晉書》記載,“司徒王戎、東海王越、高密王簡、平昌公模、吳王晏、豫章王熾、襄陽王范、右仆射荀藩等奉帝北征,至安陽,眾十餘萬。”

在以上諸人中,豫章王司馬熾值得一提,因為他的身份是都督青州諸軍事。因此司馬越得到瞭青州軍的臂助。

那麼為何司馬熾要相助弱勢一方的司馬越呢?我想除瞭司馬越占據著大義名分之外,主要就是司馬越對他進行瞭某種承諾。

就在司馬越發兵這一年,司馬熾改任鎮北大將軍、都督鄴城守諸軍事,而年底則被立為新的皇太弟,可見司馬越為瞭拉攏司馬熾,將本屬於司馬穎的利益轉讓給瞭他。

而另一股支持司馬越的勢力則是長沙王舊部,原司馬乂部將上官巳加入瞭進來。

另外司馬越帶著天子出征,名正言順,據《晉書》記載,當時“馳檄四方,赴者雲集”,見司馬穎不臣之心愈發明顯,各州郡也出兵加入瞭官軍。大軍在抵達鄴城以南不遠的安陽時,已發展到十餘萬人的規模,形成瞭一個司馬穎包圍網。

司馬越討伐司馬穎的消息傳到長安,司馬顒立刻命張方率兵兩萬援救司馬穎。

然而這很可能隻是名義上的說法,司馬穎和司馬越發生火並是他喜聞樂見之事,以他左右逢源的手段,此時他隻會想辦法坐收漁利而不會輕易相助其中一方,何況從關中到河北路途遙遠,司馬顒就是想救也是有心無力。

果然,張方到洛陽就停滯不前瞭,他的真實目的就是趁司馬越後方空虛控制洛陽。

此時鄴城中的司馬穎正惶惶不可終日,竟有瞭棄城而走的打算。

司馬穎手下步熊擅長道術,便告訴司馬穎說官軍必敗,因此不必撤退,這才稍稍安定瞭司馬穎內心的恐懼。

當時在鄴城守喪的安東郡王司馬繇和丞相參軍喬智明都勸司馬穎不應抗拒王師,而司馬王混、參軍崔曠都勸司馬穎出戰,最終司馬穎認為若放棄抵抗就是“束手就刑”,於是派奮武將軍石超率眾五萬,迂回到官軍後方的蕩陰(今河南湯陰)。

這時陳眕的弟弟陳匡和陳規從鄴城逃出,說鄴城裡已經分崩離析,這則並不完全屬實的消息令全軍上下不顧後路已被切斷開始疏於戒備。

七月二十四日,石超的軍隊忽然殺到,毫無防備的官軍遭到毀滅性打擊,司馬衷不僅面頰負傷,還中瞭三箭。

當時隨軍的百官和侍衛四散奔逃,隻有侍中嵇紹身穿朝服,下馬登上禦車,用身體護衛著司馬衷。

很快,亂兵便殺到天子車駕前,河北軍把嵇紹按在禦駕前的直木上,司馬衷請求不要殺死嵇紹,但遭到瞭拒絕,隨後被河北軍挾持進軍營中。

第二天,司馬衷被帶進鄴城,司馬穎宣佈大赦,並改年號為建武,而大敗的司馬越則逃往下邳,投奔徐州都督司馬楙。

蕩陰之戰的失敗宣告著西晉朝廷已經威名掃地,這個國傢已經徹底變成瞭野心傢的樂園。

然而似乎已經走上人生巔峰的司馬穎還是高興地太早瞭,因為司馬越並未徹底失敗,參加蕩陰之戰的軍隊並不是他拉攏的全部力量,很快他司馬穎包圍網最重要的組成部分即將登場,而這也是司馬越的殺手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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