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延鳳:馬文秀《老街口》——現代長詩創作的新收獲

馬文秀《老街口》:現代長詩創作的新收獲

來源:中國作傢網 | 喬延鳳 /文 

馬文秀是一位有潛力的優秀回族青年女詩人,她的文學創作,已呈現出多方位的立體圖景,即將出版的現代長詩《老街口》,是她最新的創作。

這部詩集,以百年藏莊的保護與傳承為主旨,以一位回族詩人的眼光去探秘,深入體驗藏區的現實和歷史文化、藏民的生活,以現代詩的形式,再現出青海省化隆縣塔加藏族村的歷史與現實風貌。

塔加村是即將消失的一座藏族古村落。

一千多年前,吐蕃軍隊的後裔從西藏遷徙而來,在阿米仁青加將軍的率領下,在這裡落地生根。史載,塔加村還是迎接唐代文成公主進藏的重要一站,古絲綢南路的繁榮離不開這裡。

這部長詩以“少數民族文化”和“塔加村扶貧成效”為切入點,以一位少數民族詩人的目光,去看另一個少數民族的發展變化;以詩人親身的經歷、體驗為基礎,探討現代人如何詩性地尋找歷史賦予傳統村落的深厚文化內涵。

讀完這部長詩,我仔細領會其中的蘊含情境,獲得瞭不一般的藝術享受,受到瞭一次大自然和人文、人情的陶冶。

一、走進現代長詩《老街口》

我們不妨先從領略該長詩的部分章節入手,走進它的繽紛世界。

這部長詩由序詩和一、二、三章組成。序詩是這部長詩的提綱挈領,三章是這部長詩的主體。

先看序詩 : 探秘百年藏莊

序詩一開始,就把人們帶進瞭一個詩意的世界:

宿命中早已註定/我與百年藏莊相遇//傳說中藏在白雲深處的藏莊。

藏莊的“藏”與藏身的“藏”,同字不同音,這裡巧妙地運用瞭:藏莊藏在白雲深處。

遠在視線以外/透過飄動的五彩經幡/望去,令人心馳神往。/近在嬉鬧孩童,閃耀著高原紅/與羞澀的臉頰上。

“五彩經幡”,標志性的地域風物;“高原紅”藏區兒童面顏的特征,“羞澀”,兒童神情。有人有景,情境自然就出來瞭。

穿行在紅色的土壤/碎小的步子/已連成雲的形狀//在這山脈連綿處/新的意象遇見詩人/神秘擠進,未出口的詩句中/溪流聲、鳥鳴聲、誦經聲、嬉鬧聲……/爭相組成驚喜的詩句/相互打鬧,竊竊私語/卻在冥冥之中/以詩人的胸襟/無比清晰地引導我/走進塔加村,這即將消失的古村落。

“新的意象遇見詩人/神秘擠進,未出口的詩句中”,實際是詩人有瞭新的意象,主觀精神客體化形成的意象,又被擬人瞭,說它擠進瞭我“未出口的詩句中”。

這部現代長詩,就是以與傳統表達不一樣的方式,進入瞭讀者的視野。

“穿行在紅色的土壤間/碎小的步子/已連成雲的形狀”,“步子”“連成雲的形狀”,雲是輕盈的,將輕快、敏捷的行走表現瞭出來,客觀的“步子”、“雲”,都帶上瞭詩人主觀感情的色彩。

下面,“溪流聲、鳥鳴聲、誦經聲、嬉鬧聲……”這些客觀外物,也都染上瞭主觀色彩。

這一段詩,呈現出瞭繽紛的色彩。這是詩的語言,是主客觀相統一的文學語言。

而“即將消失的古村落”,則將保護古村落、保護藏文化,這部長詩的主旨點瞭出來。

村口的巨石/扮成傳達神諭的女祭司/將百年的過往,藏進/一陣龍卷風中/秘密送進我的目光中/直起身,在一碗烈酒中/將喉嚨處的焦慮,一飲而盡。/在一個手勢中讓萬物蘇醒/迎接我這書寫大地的遊子。

寫村口,入村之始,飲接風酒。

把見到村口的巨石和飲酒時的感覺,全細致表達出來。

“村口的巨石”“扮成傳達神諭的女祭司”,這巨石給人神秘感;“龍卷風”喻此情此景下我感情的巨大波動;“在一個手勢中讓萬物蘇醒/迎接我這書寫大地的遊子。”

藏民歡迎我的手勢,就像萬物復蘇的春風,溫暖瞭遠道而來的我。

傳說中那塊從西藏/托運而來的石頭/傲然挺立,以將軍的職責/駐守著塔加村/將喜怒哀樂一一記述。

村口的石頭,從西藏托運而來,這巨石是率領大遷徙的將軍的化身,“駐守”在塔加村,見證瞭這裡的喜怒哀樂。

甚至具體到父輩遷徙時身上/所攜帶土壤的顏色/以及坐騎的品種//它與我對視的瞬間/目光中的語言/時刻準備奪眶而出/關於村莊的史詩/除瞭僅存的史料外/它們有太多的悄悄話要跟我講//挨傢挨戶的老物件/聞訊趕來/爭先恐後交代著各自的身世/隻為後輩在我筆墨間縱橫處/尋找到祖先的遺跡

寫大遷徙的先輩成就瞭這座村莊的史詩。

“土壤顏色”、“坐騎品種”,細節,離開遷徙前他們原來的棲息地,難舍難別。

“目光中的語言’,有意蘊的語言,意思未說,目光就讓人領會瞭。

“史料”、“爭先恐後交代著各自的身世”的“挨傢挨戶的老物件”,這些就是“我”寫這部長詩的基礎與依據。“目光中的語言/時刻準備奪眶而出”,“我”受到感染,寫的情景交融。

這都是詩的語言,滿含著作者富於個性的創造。

功過與是非/都是血液裡真實的蹤跡/而忘記過去/卻是背叛的開始//沒有傢族記憶是可恥的/這種恥辱——難以啟齒/將伴隨終身

寫塔加村悠久的歷史傳承。

傢族的功過是非都留在瞭我們的血液,遺傳瞭下來,永不忘記,沒有歷史才是伴隨終身的恥辱。

行走在溝壑處/我抬起頭/尋找長者眼中的鄉愁/或許,額頭佈滿的皺紋/能講述那場無法預知的遷徙

“我”在塔加村行走,向額頭佈滿皺紋的長者尋訪,尋找他們的鄉愁,或許他們能講出先祖的部族遷徙。

她說,塔加是以一百匹馬來命名/六畜之首象征著風水寶地的興旺/同樣預示著子孫後代的健碩、英勇/馳騁在馬背上,沒有逮不到的獵物/談笑間,傢族的榮光/隱現於她的眉目間//吐蕃後裔無法預知的遷徙/頃刻間,在幾代老婦的眉宇間/隱現出百年的命脈//腳底是褐色的巖石/斜照的夕陽比新娘的唇色還要妖艷/此時,隻有老婦們的著裝/原始、樸素最為可靠/能入詩、入心亦能入夢

這三節,就寫長者講述先祖遷徙。是訪問塔加村老婦們的實記,古老傳說與她們講述時的音容笑貌,都描繪出來。

“塔加是以一百匹馬來命名”,第一節,先向藏族老婦詢問“塔加”村名的來歷,“她”詳細回答瞭。

“馳騁在馬背上,沒有逮不到的獵物”,盛贊子孫後代神勇;第二節,接著又詢問祖先的大遷徙;“幾代老婦”,表明接受詢問的老婦年齡差有幾代,她們說出瞭代代相傳的塔加村的“百年命脈”,即百年的相承歷史;第三節,寫藏文化,“腳底是褐色的巖石/斜照的夕陽比新娘的唇色還要妖艷/此時,隻有老婦們的著裝/原始、樸素最為可靠/能入詩、入心亦能入夢”,色彩鮮明,比照強烈,用老婦的著裝表現藏文化、風俗、歷史、現實都深深印地印記在“我”的心中,“能入詩、入心亦能入夢”,言感受極深。

這些表述、描繪,形象、生動,充滿著情緒和動感。

歷史的夾縫,雜草叢生/在這兵荒馬亂中/宿命中的相逢/卻以夢境的形式命定我//以荊棘為墨,探秘百年藏莊/在詩句中,尋找千畝馬蘭花的頑強//一個尋找祖先的村落/必將信仰與忠孝高舉頭頂。

第一節,“歷史的夾縫,雜草叢生”,有蘊含,“夾縫”,喻朝代交替之際;兵荒馬亂,以“雜草叢生”喻。內中的含義,是塔加村也經受過兵荒馬亂;而“我”尋找的是這個村落在亂世中生存的頑強。

第二節,贊揚塔加村是個能尋找祖先、繼承祖先美德的村莊,“必將信仰與忠孝高舉頭頂。”

這句引起瞭下文對大遷徙的回顧。

在先祖阿米仁青加的指引下/那五百峰未命名的駱駝/以吐蕃將軍的氣勢/在蠻荒行進/與山石為伴/守護著糧草/將心底的諾言刻在腳下//駝峰一顫,離夕陽更近/頭頂的火燒雲/將這段遷徙的艱辛/繪制在蒼穹之上/歷經風霜/不停地在星辰下尋求答案//終於,多情的火燒雲/環抱著塔加村/讓英雄有瞭一個好歸宿//卻以日月星辰的智慧,選定/這樣一個經緯度/在塔加村的上空,播撒/奇異的種子/讓千萬種花盛開/擺出心底的“吉祥如意”/迎接進藏的文成公主/甚至精心安排/可靠的意象組成守護神/守護這條絲綢之路的南道//宿命中的奔波,在一座/村莊下有瞭答案。

此段即寫先祖的大遷徙,寫塔加村遙遠的歷史與榮光。

先祖阿米仁青加率眾大遷徙的史實,迎接進藏的唐文成公主的史跡,塔加村位於絲綢之路南道,這些都有史料可考。

“守護著糧草/與山石為伴”,大遷徙中的一個特寫、細節,“山石”為伏筆,以後多次提到。

“駝駝峰一顫,離夕陽更近/頭頂的火燒雲/將這段遷徙的艱辛/繪制在蒼穹之上/歷經風霜/不停地在星辰下尋求答案//終於,多情的火燒雲/環抱著塔加村/讓英雄有瞭一個好歸宿”

駝峰、夕陽,也是特寫。

“火燒雲”見證瞭遷徙,又多情地“環保著塔加村”,擬人;以天象示天意,詩意、神話色彩都出來瞭,大遷徙的結束,被寫得繪聲繪色,光彩靈動。

序詩部分以精煉的詩的語言,將長詩的全部內容簡要地先概括出來,起到瞭全詩提綱挈領的作用。

下面是主體部分

主體部分共三章,一章緊扣一章:

第一章:遷徙:祖先預留給勇者的勛章

此章具體寫大遷徙:

屬於沙漠的圖騰——駱駝/帶著先祖阿米仁青加/這位“最後”的吐蕃大將/在沙漠戈壁間走出心中的綠洲

穿越沙漠,“走出心中的綠洲”,先祖的大遷徙,就是一次尋找沙漠綠洲,尋找幸福、理想之旅。

沙漠盡頭,他轉身/聽到天空的嘆息/掙紮、奔波、勞苦、歡樂……/這些遷徙的符號/也不正是所有出生與死亡/最美的詮釋嗎?//沙漠之舟也曾是一條/流淌億萬戰士熱血的長河/而今天卻被燒成/一片火燒雲的形狀/奔騰、奔騰,縱使千萬珠汗滴洶湧/也不及被淹沒的馬蹄聲

連天都在“嘆息”,足見大遷徙的艱辛、勞苦。

“沙漠之舟也曾是一條流淌/億萬戰士的熱血的長河”,駱駝與戰士,用“熱血的長河”形容,寫出瞭大遷徙的時間長、付出巨大;被燒成“一片火燒雲的形狀”,將沙漠將盡,進入有人區的特征寫瞭出來:一早一晚,這裡“火燒雲”都會佈滿四面低空。

選擇火燒雲表現大遷徙途中的人期盼著大遷徙順利結束,十分貼切,它預示著吉祥;“火燒雲”融入瞭作者的主觀感情,這一物象是主觀精神客體化的選擇。

遷徙的使命/印在阿米仁青加的額頭//他跨上馬背,緊握韁繩/旋風般的鐵蹄/踩著鷹的足跡馳騁於蒼穹/奔波天地間/匯集日月與塵土間的精華/此時,透過彼此的光芒/將愛映射到花草樹木間//此處的山水透亮無比/那就在這北緯選一處/繁衍之地/放下所有的遺憾/天亮前,讓塵世的煩擾/在子孫腳下滑過/一睜眼,便可享受化隆山水的恩澤/多年的遷徙就此停下/就算是在太陽落山前給自己/最好的回答

繼續前進。

“遷徙的使命”印在額頭,言永志不忘;“跨上”、“緊握”,行動描寫,對先祖的刻畫極傳神。

這個繁衍之地,就是化隆山水。

“光芒”、“透亮”等詞,同樣是主觀精神客體化中的準確選擇。

阿米仁青加翻騰在馬背上/一抬頭,瞥見瞭/踩著火燒雲而來的祥瑞//沃土何在?隻在馬蹄下/他對準火燒雲,跺瞭跺腳/山水化隆,寶地也/以此生的英勇和智慧/作為賭註/下令駐守吐蕃邊境/停止所有的遷徙

帶著史詩般色彩,選定生息之地,“翻騰”,表現阿米仁青加英武、敏捷,“瞥見瞭”“踩著火燒雲而來的祥瑞”,指棲息地吉祥,充滿史詩般的神奇色彩。“山水化隆,寶地也”,將化隆縣名的地理優勢點瞭出來。

這支遷徙的隊伍,從此停下遷徙,在選定的化隆山水繁衍生息。

一壺烈酒下肚/卸下疲憊,踏樂而舞/任由靴子敲擊出凱旋的樂章/犛牛舞、獅子舞、鼓舞、諧欽……/隔著獸皮,舞吉祥/曲子在半空各色旗幟間繚繞//這一刻,他兌現瞭將領們生死盟約/劃分領地,牛羊以及500峰駱駝/一條遷徙之路/在這裡成瞭繁衍生息的沃土/一切奔波終逃不過宿命。

先祖阿米仁青加長途遷徙落根化隆的具體情景寫得形象、生動。

“烈酒”、歌舞,喜慶的場面,充滿著藏族風情和藏民的豪放。

阿米仁青加就是這樣帶著牛羊、500峰駱駝,一路大遷徙來到這裡、定居隆化一帶。

第二章:白雲深處的百年藏莊

此章寫“我”實地探訪這座百年藏莊,這是全詩的精彩部分:

吐蕃遺韻塔加村/輾轉百年,保守著屬於/這座古村落的秘史//而今,以詩人身份迎接我/

這份尊貴與殊榮/讓我頗感意外/鬧市外,這是對文字的敬畏

塔加村民以詩人的身份迎接“我”,寫出瞭藏民的淳樸和對文化的敬重。

拴馬樁將我堵在村口/板著灰青色的臉/與我對視/義正言辭地佐證瞭/此地曾經的殷實//而我看到的卻是/樁體所呈現出的神秘/誰的汗血寶馬曾拴在此處?/鬃尾亂炸擾亂瞭歷史的風雨/卻在風神俊雅的主人面前/蹄跳嘶鳴/像極瞭忠貞的情人/而此時,我決定在詩句中守口如瓶。//拴馬樁,村莊鐘情的物件/避邪鎮宅/記住瞭村莊百年興衰//我想阿米青加的那匹汗血寶馬/再怎麼叛逆/也曾拴在此樁上//斑駁的樁體/深夜在詩人的雙眸中/與詞匯竊竊私語/清晰復述瞭村莊百年的歷程

進入有拴馬樁的村口。

拴馬樁,是村口古老的物件,既是歷史象征,又和先祖大遷徙緊密相聯,與前文“守護著糧草/與山石相伴”的“山石”相照應瞭。“汗血寶馬”產於西域,象征著各民族交流,也與先祖事跡緊密相關;詩中兩次出現瞭“我”,將主觀感受、心靈震顫和心理,都融入到瞭眼前的景物之中。詩的語言充滿著個性,這些詩句是在主客觀相交融中獲得的。

藍色的火焰/在山頭——跳動/神秘而富有誘惑力/原來那是老者面具上的一束光/引導他唱起古老頌詞/開場的序幕就是如此古樸、粗狂/藏文化“活化石”的舞蹈——藏戲/此時已踮起腳尖,向觀眾揮舞雙臂/放下俗世的種種束縛/釋放原生態的美/“為嫁他,走瞭三年/為娶她,建瞭一座城”/稱奇道贊的愛情//文成公主遠嫁西藏/陌生的場景/穿越到舞臺之上/重現神秘而偉大的愛情/

驚艷絕妙的舞姿背後/傳遞出愛情的真摯/凡是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事物/最後成瞭傳奇/在人世間撒下熱淚/而世人們卻看到瞭歡樂。

展現藏族原生態文化、塔加歷史。

藏民載歌載舞迎接,表現出藏族風情;又以文成公主遠嫁和番,展示藏漢源遠流長的民族交融。

藏舞、藏戲都是原生態的,文成公主遠嫁,譜寫瞭漢藏民族和睦的史詩。塔加村就是文成公主遠嫁的見證,表現出藏村的古老和文化底蘊。

“踮起腳尖”、“揮舞手臂”,細節描寫。

這些都緊扣住瞭保護古村落、藏文化的題旨。

塔加村墻面上/彎彎曲曲爬行的白色圖案/占據瞭我的視野/像是螞蟻地圖/回環往復進行在闡釋/或許是祖先遺留的祈禱方式//凝視斑駁的墻面/詩句開始在五臟六腑翻滾/滾燙的詞語像裂開的罌粟/

準備隨時從我的唇齒間/一躍而出//挨傢挨戶以獨特的符號/記錄著民族的信仰與乞求/白色圖案/似乎同頭頂的火燒雲對暗號/卻意外泄露遷徙的艱辛//是的,此時詩人不該失語/漠視一處被遺忘的遺跡/再回首,百年後/升到喉嚨處,未說出的話/皆會成為歷史的謎團/而此刻我想以詩句作為見證/將此刻留在筆下

進入村後,藏文化、民俗,引起瞭“我”創作的沖動。

寫塔加村的建築、民族信仰,百年後“我”對它的訪問,寫的真切、生動。

“詩句開始在五臟六腑翻滾/滾燙的詞語像裂開的罌粟/準備隨時從我的唇齒間/一躍而出”,將詩創作的過程,創作沖動,場景引發出的情緒激昂,急於抒發,形象地表現出來。

後一節創作心理也寫得生動。

“我”的詩章,就是實情的流露、真情的表達。

在百年藏莊/色彩織成詩行/裝點最美的夏季/讓短暫的芬芳,分散/到各個角落/

伸出手,卓瑪抓到/一大把花香/順手就編進發辮/濃密的頭發就像湧動的瀑佈

以一位藏族姑娘卓瑪的特寫鏡頭,展示出美好、溫暖、散發著生命活力的藏莊現實生活。

最後,第三章 塔加:青海古村落

此章將藏莊的自然風貌、民俗、風情、勞動,全面地展現出來,表達出保護藏莊文化、藏族歷史遺產,保護藏民美好生活的強烈願望:

屹立在貴德谷地/風化水蝕終成的丹霞地貌/以潑墨大寫意,描繪出/一幅屬於青藏高原的壯麗畫卷/並在筋骨間/刻著高原人的“堅韌”/順著滔滔黃河,穿行而過

自然風貌中的塔加。丹霞地貌、滔滔黃河,就是這裡美好的自然風貌。

耐寒的青稞,攀爬到/雄鷹飛不過去的地方/看望被積雪覆蓋的拉脊山

用“青稞”、“積雪”富有地域特征的物象,表現塔加村的風物、民情、自然。

“鷹飛不過去”,極言這裡山高峻。

塔加的勞作方式充滿詩意/打麥、打青稞、曬麥捆/有著古村落最原始的閑適與自由/走進塔加村享受另一種寧靜

塔加的勞作方式,贊美藏民、贊美勞動,藏族村民們就詩意地棲息在這裡。

誦經聲,比清晨的鳥鳴聲/更有禪意/千名僧侶講經、辯經/面孔上寫下清凈/對於修行者來說/唯有淡泊明志才能日行萬裡

宗教是藏文化的重要內容之一,塔加村是藏傳佛教的信仰之地。

寺院內煨桑燒香/繚繞的煙霧正像人世間的心事/

英雄格薩爾煨桑祭神/降妖除魔,換來/白雲下的安定與祥和/自此,諸神聞到桑煙/便知曉人間的安康/

煨桑,用松柏枝焚起煙霧,一種祭天地諸神的儀式。

藏族英雄格薩爾護佑著藏地民眾的安康,寫塔加村文化傳統悠久古老。

走進傳統藏族村落/嘗試一種新的生活方式/驚喜在預期外//我開始模仿藏族的生活/清晨取三勺青稞面/按照才仁久丁的囑咐/將白砂糖、酥油、牛奶/當成滾動的詞語/在我的雙手間/自由組合/

攪、揉、捏……不連貫的動作/如貫穿在詩句間的符號/揉捏數下,擰成的糌粑坨/正像一首寫好的詩

藏民生活方式、藏族食物制作,對一位回族詩人“我”的吸引,用精心制作藏民食品,比喻精心寫作這部長詩,寓意深長、用心良苦。

殊不知,對一代代人來說/老房子腳下連著故土/每寸土寫滿守候/守候房頂的那朵雲/也是對故土對遊子的牽掛/沉甸甸的鄉愁/在漸漸被改造的故鄉搖曳/搖曳,像失去母親的孩子/讓凋零的葉子來年化作春雨時/記住故鄉的符號。//你看!前來朝拜的信徒/轉經、焚香、磕頭……/在繚繞的俗世中/尋一條道路,以鮮花為旗幟/在河流與土地間/誦起瞭祈禱經/與依次磕頭跪拜的信徒/將煙火走成圓滿。

繼續寫藏莊的揮不去的魅力和以此引發的留戀之情。“守候”、“鄉愁”都緊扣著保護古村落、保護文化遺產的主旨。

寫的看似不經意,讀起來便知,全詩都緊緊地圍繞著主題,精心佈局,以生動的內容來體現主題。

百年的莊廓/從遠處看就是一座微型城堡/顯示出祖先的智慧/村莊在顯微鏡下逐漸清晰/面貌猶如一位安詳的老者/靜靜等待子孫的歸來

遠望藏莊、細察藏莊,古老的藏莊富有無窮的魅力。

“城堡”一詞,既喻藏莊的古老、神秘,也讓人想到卡夫卡的《城堡》,都帶著神秘的色彩。

由此生發出對古村落的保護之情、珍惜之義。

全詩結構嚴整,用現代的表現技法,將一座充滿民族風情和各民族相互交融的亟須保護的文化遺產之地,展現瞭出來,以引起全社會的關註。

詩的視角新穎、表達富於情感,整部長詩中充滿著古文明與現代邂逅所引起的細致情感和心靈感應。

這部長詩,就是這樣讓人們很自然地跟隨著詩人的腳步、思緒和情感起伏,一步步走入瞭塔加村,走進它的悠久歷史,走進它的藏族古老文化,走進它今天的現實生活,走進瞭這部長詩的繽紛世界裡。

二、現代長詩創作的新收獲

從具體的欣賞中,我們可以看出,這部長詩以現代詩的形式創作,內容充滿著時代感、現實感;揭示出藏族古村落本身的文化內涵和亟須保護的題旨。它能吸引人、抓住人的地方,得益於精心的合理的佈局、設計和現代表現技法的熟練運用。馬文秀把握住瞭詩歌的音樂性、語言、內蘊、表達和詩歌審美等幾個方面,使長詩的內容與藝術形式相統一。在詩寫中,客觀外物主體化、主觀精神客體化,都運用得熟練自如,因而,使得這部作品能引人入勝,給人以繽紛的色彩、豐富的想象、心靈的共鳴。

馬文秀這部2500多行的長詩,讓我很自然就聯想到李季的《王貴與李香香》、阮章競的《漳河水》和《五姑娘》這些優秀長詩。它們都具有濃鬱的地域色彩;《王貴與李香香》是陜北三邊色彩;《漳河水》是太行山地域色彩;《五姑娘》是江南水鄉色彩;而《老街口》則是青藏高原色彩。前三部寫漢族,《老街口》寫的是藏族。

前三部有人物、故事,《老街口》則用現代詩的形式來寫藏區的歷史、文化、現實,風俗、人情。從行數看,它比《王貴與李香香》、《漳河水》都要長,比《五姑娘》略短。它們都具有強烈的時代感。前三者,有人物命運、故事情節吸引人;《老街口》沒有此優勢,隻能從詩寫的本身來吸引讀者。好在馬文秀寫得生動而富於真情,一樣吸引住瞭讀者。這與她本身就是青海人,離塔加村並不遠,2019年先後五次親身到隆化縣塔加藏鄉去采訪、體驗、觀察、感受,積累瞭第一手的資料,有深厚的生活積累有關,又與作者具有較強的觀察力,感受力,表現力有關。

作者還較全面地收集到瞭藏民古村落形成的歷史資料,對隆化縣塔加鄉藏族同胞有深入的瞭解。作者多角度、多側面地描寫、刻畫,以及在詩歌創作中,主客觀相統一原則的遵循,都使得這部作品有瞭思想的深度和藝術的高度。

這就彌補瞭人物、故事情節等方面失去的優勢,以現代詩的特有的魅力,博得瞭我們的喜愛。在馬文秀的詩章中,我們隨著她的足跡、思緒和情感,同樣得到瞭心靈的收獲與藝術、感受上的震顫。她采用瞭詩歌回環往復的表達形式:序詩是先奏,一、二、三章則是回環往復,符合詩的表達形式。詩寫中,客觀外物主體化、主觀精神客體化,在詩中隨時可遇見。場景、細節、特寫、比喻、借代、雙關、伏筆、荒誕等技法的運用,同樣使得作品顧盼多姿。

我國的古代長詩中,有的長詩也並非寫人物故事的,同樣寫得顧盼多姿,成為經典。

屈原的《離騷》、杜甫的《北征》,就是這樣。屈原、杜甫的長詩作品,以高尚的精神引領,在客觀外物主體化、主觀精神外物化上,運用自如,又運用瞭多種藝術表達形式,詩的內容才寫得那樣引人入勝,真情動人。就連歐美的現代派,也從中國的傳統詩歌中汲取營養,創造出他們的流派,龐德的意象派,就是這樣。我們對古今中外的詩歌,都要融會貫通,要從中外詩歌中汲取豐富的營養,以創造我國新詩光輝燦爛的未來。

詩人關註:青年詩人馬文秀

來源:新華訪談網 作者:李將

基本資料

馬文秀,1993年生於青海省海東市民和縣,詩人、作傢。中國作傢協會會員,青海省青年聯合會第十一屆委員。著有詩集《雪域回聲》,長詩《老街口》入選中國作協2019年度少數民族文學重點扶持項目。

曾參加魯迅文學院建院70周年座談會、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八期少數民族文學創作班、首屆中青年作傢班(綿陽)、第三屆全國散文詩人筆會等重要文學活動。

作品曾在《中國作傢》《詩刊》《上海文學》《民族文學》《綠風》《星星》《星星·散文詩》《延河》《詩歌月刊》《青海湖》《青年作傢》《詩潮》《詩林》《江南詩》《海燕》《上海詩人》《中國詩歌》《中西詩歌》《山西文學》《渤海風》《雪蓮》等400餘傢報刊雜志發表。作品入選《中國詩歌排行榜》《中國新詩排行榜》《中國新詩日歷》《中國詩歌年選》《青海文學十年精選》《國際漢語詩歌》《新詩百年愛情詩選粹》《每日一詩》《中國回族文學大系·詩歌卷》《新詩百年精選100傢》《新詩三十三傢》《紅衣白馬的女子們——青海當代女詩人作品選》《青年詩歌年鑒》《新詩365首》《2018年阿琪阿鈺詩歌書店詩歌精選》《中國首部90後詩選》《2019年中國新詩日歷》等70餘種權威文學選本。部分作品被翻譯成英、法、俄、日、韓、阿拉伯等多國文字。

人物評價

(中國作協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副主席吉狄馬加):詩人馬文秀克服種種困難,以詩人的身份,深入塔加村這一座百年藏莊,像一個探險傢一樣,探訪這個村莊的歷史變遷和發展變化,以銳利的目光,發現歷史賦予這個傳統村落不一樣的深厚文化內涵,用一部長詩《老街口》來獻給青海這片高天厚土,的確令人敬佩。通過詩人的目光,使我們透視高原的神秘,探視到藏民深刻的生命觀和歷史觀。

(中國作協詩歌委員會主任、著名詩人葉延濱):馬文秀以“百年藏莊”為母題創作出這部長詩,在一定程度上填補瞭新生代詩人在長詩創作領域的空白。她精心佈局以詩人的身份進入塔加村,尋找歷史賦予瞭傳統村落深厚的文化內涵。憑借深厚的文化底蘊與想象力,在虛實結合中呈現出古村落的原始性與神秘性,同時展現出絲綢之路南道曾經的繁榮裡貌柔實韌的情感沖擊力,常伴生著淡淡的思之回味。

(著名詩人、批評傢、北京大學中文系教授 臧棣):馬文秀的詩思偏於鄉土的生存景觀,既包含著對日常存在的細節的體察,也隱含著對生活的意義的思索。

(著名詩歌批評傢、安徽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楊四平):馬文秀將鄉村記憶、粘稠歷史與斑雜現實摻和在一起,用一些富有跳躍性的詩句,把不安思緒裡紛沓而至的意象和場景,從容地敘述出來,體現瞭一個青年詩人成長的詩性才幹。

(著名旅澳詩人、評論傢、華僑大學教授 莊偉傑):作為90後詩人,馬文秀善於把思維觸角延伸到生活的諸多角落。其洋溢的情感意緒恰似光和水,流到哪裡便是哪裡的風景。無論是遊走的、跋涉的,還是宣泄的、離溯的,抑或是沉默的、奔湧的,並不像那些流動的詞語,能夠任意地跨越時間與空間。於是,如同在潰退的潮水中踮腳張望著時光,驅使詩人在詞語的向度上生發出幸福與疼痛、歡樂與悲歌,既閃爍詩性智慧的光芒,也帶有生命個體對人間風情繁雜而茫然的觀照。走在剛剛出發的路上,其高起點的寫作以及淡定而從容的姿態,殊為難得。相信隻要不斷地向生命內部勘探,自覺地將文字深植於靈魂裡,就有可能在神性的回歸中,以生命和自然的節奏旋舞心靈的回聲,並用人性的芬芳喂養苦難的詩歌。

(著名詩歌批評傢、威海職業學院教授 燎原):90後女大學生、回族、青海鄉村背景、現代文化視野,既是馬文秀的身份屬性,也是貫穿在她詩歌中的標識性元素,由此給予詩界以特殊的預期與想象。

(著名評論傢、一級作傢喬延鳳):馬文秀是一位有潛力的優秀回族青年女詩人,她的文學創作,已呈現出多方位的立體圖景,在小說和詩歌領域,都有不菲的實績。她的寫作實踐,具有現實的當代意義。她以自己的探索,為中國新詩的發展、為中國新詩的現代化,提供瞭新鮮經驗,揭示出中國新詩須從自身出發,汲取一切中外詩歌成果,特別是中國傳統詩歌的成果,以創造出成熟的中國現代新詩。。

(著名評論傢、詩人張玉太):作為當下較為活躍的青年詩人,馬文秀的詩歌讓我看到智力與才氣的完美結合。

(著名詩人佈日古德):青年詩人馬文秀是一位善於研究人文和歷史的探險者,這一個領域涉獵的不單是知識,還要達到行萬裡路的目的。因此在探險者的旅行目光裡發現便是永恒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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